可是这一次,他需要帮助,他需要更多人和他一起。对手是未知的,西瑞尔生死未明,一个人的能力有限,而人越多就表示希望越大。
他不希望西瑞尔出事。
菲利克斯的一反常态让薇雅暗中吃了一惊,她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叠在菲利克斯的手背上,用力一握,以此保证自己绝对会倾尽全力帮助他。她回头同自己的丈夫低声说了些什么,男人点头,抽出腰间的枪递给菲利克斯。
“里头装填的是银子弹,对人和大部分……怪物都有很强的杀伤力,你自己使用时千万小心。我和薇雅会陪你去找西瑞尔,所有的执行者都会行动起来。他会没事的。”
菲利克斯接过枪,手指摩挲着黄铜枪托,点头道谢。
“还有这个。”薇雅说着,放开菲利克斯的手,转身从她丈夫腰间的口袋里掏出好几个装着红色液体的小玻璃罐,“你一直不肯用的,高浓度仿活血。功效和真正的活血相去无几,你本来就是吸血鬼,吸血对你来说不是罪愆,你没必要苦修。”她将玻璃罐塞进菲利克斯怀中,接着又掏出一些备用补给,“上次那个防阳光侵蚀剂我改良了一下,提高了抗侵蚀性,还有止痛剂、致盲剂……走得太匆忙,家里能搜刮的都带出来了。”她把这些瓶瓶罐罐一股脑都推给了菲利克斯。
但薇雅不只带来了给菲利克斯一个人的补给,她挽着丈夫的胳膊将不同种类的药和补给品分发给了其他执行者,最后开了一罐壮胆药自己喝了下去。
“我总觉得这药没什么用。”她皱起眉头,“真正让我壮胆的应该是我的力大无穷……我应该研发一种让我更力大无穷的药剂才对。”
她说着,突然感觉房屋猛地震动起来。灰尘自高高的穹顶扑簌簌下落,人们抬头,只见屋顶上盘踞着一抹巨大的黑影。
“噢……噢,真想不到……”
有人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接着他们就听见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
是龙吟。
红色巨龙张开双翼飞上天空,以尖啸提醒同僚们该出发了。
执行者们鱼贯而出,菲利克斯披上斗篷,匆匆走在了最前。
住在附近的人们头一次见有这么多人出入这古怪的研究所,直到看到那头巨龙展翼腾空,所有人都瞪起眼睛呆住了。而后他们便看清了那些从研究所里走出的人,有些长着尖耳朵,有些脖子上长着鳞片,还有的高大如巨人却干枯如树皮。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近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
西瑞尔又一次醒来。
这次他发现自己身在逼仄的房间里。
空气里飘散着霉味。
窗户被无数木条钉得死死的,但他勉强能从缝隙中透露的光线辨别出现在是白天。坐姿被摆弄得很奇怪,他难受地想伸伸腿,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了起来。他猛地一个激灵,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扭头四顾,身边还坐着十来个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有男有女,也都被绑着,每个人脸上都凝结着饱含迷茫的惶恐。
他张了张嘴,正想找人询问情况,坐在他身边的女人见状,立刻以一种极为不体面的姿态倒过来,在他还没来得及避开前便用力吻了他——说吻是不恰当的,应该是用自己的嘴堵住了他的嘴。
柔软的触感落在嘴唇上,西瑞尔大脑空白了片刻。他瞪起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同样瞪着眼睛的女人,想说话,唇舌却不敢造次。这时,坐在他另一侧的人靠了过来,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道:“别大叫,别大声说话,不然他们会进来把你带出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意,是很明显的恐惧。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集中了在西瑞尔身上。男人话音刚落,他们认同地点头,不约而同吞咽下津液。
西瑞尔不得已眨眼两下示意接受,堵住他唇舌的嘴唇这才犹犹豫豫移开。但这姑娘没有离开坐直身体,而是担心他会反悔似的,两人依然靠得很近,她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他体察到了她的紧张与畏惧。
“我会照你们说的做。”他小声保证道,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想避开距离自己太近的鼻息与嘴唇。
众人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直到终于感受到他话里的真心,那姑娘这才坐直了身体,红着脸低下头去,嘴里还嘟囔着道歉的话语。
“我叫西瑞尔,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西瑞尔小声问道。
满屋的人都沉默了。
“有人……杀了我的姐姐和哥哥……”自人群中响起一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声音,是个女孩,她低头啜泣起来,肩膀随着哭声而轻微耸动着,“他们把我带来这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我、我也是……我的两个哥哥都被他们……”
“我的姐姐也是……”
西瑞尔听着这些陌生人的自白,忽然想起昨天从薇雅口中听来的噩耗。
看来他们都失去了兄长和姐姐。
有人杀了家中年长的孩子,带走了最小的那个。
西瑞尔听着他们的诉说,低头朝自己腰间看了一眼。
他是在住所里被打晕掳走的。那时他正在自己的房间,菲利克斯不在,心情低郁的他忽然想起梦中见到的贤者之石。他听说只要得到这种石头就能轻易地点石成金甚至长生不老。可布雷现在的研究依然需要仰仗别人的资助,那么他拿了那块石头做什么呢?
生平第一次,西瑞尔心中起了贪念。
他想得到那块石头,如此一来,他就能以人类的身份长久地待在菲利克斯身边,他不会老,也不需要血液维持生命,菲利克斯惧怕的一切都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有那么一瞬,内心的热切甚至战胜了他的低落与羞耻,他思考着如何才能得到贤者之石,思考着要怎么利用它才能使自己永葆青春。
就是在那时,有人悄悄潜入了房间。
想到这里,西瑞尔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手杖和腰带都留在房间里,他身上没有任何能帮助他们逃脱的工具,而今,只有另想他法了。
☆、第53章
青年开始观察起这狭小房间。除了满屋子人, 这里没有任何陈设装饰,窗户开启的角度很古怪,这里更像是放置杂物的阁楼。他抬头看看屋顶,很低,房梁看起来粗壮结实,漆刷得很仔细——不过他也不能确定。他凝神侧耳倾听,房间里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窗外却如坟茔般死寂,看来他们正身在某个僻远之所。
不知外面会不会有人守卫。
要通过其他途径逃走的话,也只能想办法撬开封窗的木条了。
他看着窗户怔怔发呆, 思索着能用什么工具在不被人发现的前提下撬出钉子。正想着,身侧传来吱呀一声,门开了,挤在空间里的十来个人同时发出畏惧的惊呼, 不约而同地挤到一起,好似如此一来就能得到庇护。他心中一凛, 下意识跟随众人一起低下了头,任由身旁的年轻姑娘将脸埋进了肩窝。
一个高大的棕发男人走了进来,他眯起眼睛,视线在同时低垂的头颅之中来回逡巡, 最后抬起两只手,一手揪住一个人的后领,毫不费力地将他们拎了起来。
“跟我来。”他说,带着古怪的口音。
“要、要去哪儿?”
其中一人抖如筛糠, 却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将两人拖出房间,屋里剩下的人全都悄悄看向门外,紧张,害怕,又带着一丝危险的期待。然而下一秒就关上的门立刻震碎了这微末的期待。
仍是此起彼伏的呼吸。
西瑞尔听见低微的啜泣声。
谁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猜测与恐怖的气氛瘟疫般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有人哭,有人念诵着经文,有人祈祷,还有人咬唇不语。突然之间,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入,所有人都被惊得一个激灵,有人吓得哭叫出声,西瑞尔身旁的男人大叫着天主的名讳将后脑狠狠敲向身后的墙壁,仿佛这样就能免遭厄运。
但这只是开始。惨叫接二连三,一开始似乎只是疼痛的呼喊,渐渐地,那叫声中似乎掺入了狂躁,更像是一头受伤的饿兽在咆哮。
屋子里的人不知不觉中早已挤成一团,他们彼此挨挤着,顾不得什么礼仪和体面,手臂磨蹭着手臂,大腿贴着大腿。不断响起的狂叫几乎扯断了所有人绷紧的神经,冷酷无情地揭开了他们冷静的假象,哭喊声不绝于耳,有人高叫着放他们出去,用额头拼命撞着墙壁,阁楼里因此回荡着沉闷的咚咚声响。
但是没一会儿,门又开了,还是那个棕发男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用头撞击墙壁的青年,走上去二话不说地抓起他,又在他惊恐的讨饶声中顺手抓起了另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女人。
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
可怕的未知命运等待着他们。
酷刑?抑或死亡?
谁也不知道。
那两人拼命摇着头,大哭着求饶,而且其他人只是低着头,肩膀缩得更厉害了,仿佛这样一来那可怕的棕发男人就看不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