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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罪者 (桐川林)


  然后他看清楚了,黑影有一双绿眼睛。
  男孩惊恐地大叫出声,猛地翻身坐起。稀薄日光射透白纱,伯劳仍三五成群地聚在枝头欢叫。
  多丽丝推门而入,动作麻利地将他抱下床,飞快为他穿好衣服,拎起他的小箱子,又一手牵着他下了楼。
  赫肯正站在门口,脸上依旧是不健康的青白,双眼还肿着,唯有笑容还算畅快。他见女仆带来了西瑞尔,迎过去一把抱住侄子。
  “马车来了,小家伙。我会想念你的。”
  他说着就想亲吻男孩的额头,却被后者避开。示好落空,忍耐着羞愤,他抬眼看向西瑞尔,男孩瞪起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双手搁在胸前,已紧紧握成了拳头。想起自己昨天说过的话,猜测着或许男孩也被它们折磨了整晚,如此想想,内心里那点羞愤渐渐又化作一丝狰狞诡异的快意,于是对男孩的无礼,他只报以大度的微笑,亲自将侄子送上马车。
  男孩离开后,庄园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赫肯依然流连妓院,菲利克斯也仍旧宛若不存在。老杰克每隔几天都会去湖边看看妻子,撒进土里的种子就算没人照料也还是开出了馥郁的花,后来天气转凉,花也落了,他便心心念念想等到来年再去买些种子回来。
  西瑞尔放假回来时,也没人迎接。赫肯没过问他在学校的生活如何,多丽丝依然习惯性躲着他,而老杰克还像过去那样阴沉地监视。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偶尔遇上外出回来的菲利克斯也知道躲得远远的,倒是菲利克斯见到他时还讶异地多看了几眼。
  四年级那年,听说赫肯大病了一场,假期回到庄园,发现赫肯变得异常消瘦,脸色比从前更差了,一张干瘦灰白的皮绷着凹陷的双眼与高高突起的颧骨,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具活着的骷髅。西瑞尔向他问好,他也只是轻哼了两声,靠着门,宛若行将就木。西瑞尔无意憋了一眼他的双手,十根手指上的指甲还像从前那般修剪得整整齐齐。
  认识的字越来越多,西瑞尔学会躲在书房打发时间。他踩着木梯爬上书架,大部头的书搬不动,就挑了些相对薄一些的传说轶事来看。
  其实在学校里也是如此。
  同学都是受宠的少爷,他虽然是伯爵的儿子,可在聊到各自的家庭时总插不上话。父亲打猎不会带上他,参加舞会晚宴也会把他一个人撇在家里,后来被送去叔叔的庄园,自然更是与那些奢华刺激的生活无缘。他知道同学背地里都叫他乡巴佬,不仅是高年级的学长们,就连同级的男生们也会打着恶作剧的名义欺负他、孤立他。
  他试着反抗过,反倒因为触犯了校规险些被赶回家。那一次父亲来了,戴着他最喜欢的那顶高礼帽,双手依然戴着洁净的白色手套。那是这四年里他第一次见到父亲。父亲向校长一再保证他绝不会再犯错误,走出阴森校舍后扬手给了他一耳光。
  那时他已经十岁了。他知道无望是什么感觉,也终于明白多年前父亲为什么一而再地将他送去叔叔的庄园,为什么执意要让他成为下一个牺牲品,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把他的名字从家谱上抹去。
  并不是厌恶。
  他已经十岁了,懂得憎恨与厌恶的区别。
  后来他就变得很听话了,从来不反抗那些欺负他的学长和同学。舍监巡视时看到他肩膀与手臂上的淤青,问他怎么回事,第一次他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的,第二次说是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第三次是撞到了校舍的墙,第四次那些欺负他的同学被前来的家长们带回了家。
  他站在窗边看着曾经趾高气昂的同学们灰头土脸地跟在父亲身后,有的上了马车,有的在走出很远之后忽然迎来一个愤怒的耳光。他关上窗户,坐到桌前继续阅读昨天没能读完的那本书。
  读书的时候可以不去想憎恨的问题,也能暂时停下思考怎么才能让那群令人憎恨的男孩滚蛋。
  七年级时学校出了丑闻。据说是有学生撞见自己的同学和从教堂来为他们授课的牧师在办公室里。课上、集会和进餐时没人说起这些,平静得宛若无事发生,可到了下课,流言便疯了似的在口舌与耳朵之间蔓延,言之凿凿。
  流言里的学生西瑞尔也知道,比他低一年级,和他一样,从入学开始就一直受欺负。听说也是在家不受宠的孩子。丑闻爆发的第三天那孩子的父亲便赶到学校,不仅要求带走孩子,还扬言一定会把那该死的牧师送上桩刑台。西瑞尔看到他们离开时,父亲给孩子披上了斗篷,宽厚的大手从他们走出校舍那一刻便一直护在男孩肩上,直到上了马车也没离开。
  那是个不受宠的孩子。
  或许在真的发生什么之前,父母都摸不清自己的心。
  西瑞尔心中燃起了一簇火苗。
  他在十岁那年学校才发现他长期遭受欺凌的事实,而在他之后,仍有无数男孩默默忍受着欺凌。即便他现在七年级了,也依然不时会有高年级的学长把他堵在走廊尽头或是推进废弃的储物间里。最后一次,他们拿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裙子逼他穿上,他脱掉制服穿上裙子,弯腰脱袜子的时候听见学长们窃窃说着他穿上裙子真的像女孩,还伴随着暧昧下流的笑声。
  他们抚摸他的肩膀和胸,半跪下去掀起挂在他身上的这条可笑的裙子。
  他问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做些有趣的事,于是他们照做了。
  学长脱了鞋,穿着短裤站在他面前。他弯腰抱起他们的裤子,打碎玻璃钻了出去。男校里凭空出现一个穿裙子的人,学生们围了上来,他把学长们的裤子扔在地上,用双手捂住了脸,双肩颤抖不已。
  那是最后一次了。
  他们被父母带走时他依旧站在房间的窗户旁静静地看,那条来路不明的裙子被他收进了自己的箱子里。
  人们打死两只老鼠就以为消灭了全部,殊不知在弥漫恶臭的阴沟里还生存着上百只。欺凌永远在悄无声息地进行,他相信丑闻也是——藏在办公室里,藏在桌子底下,藏在阳光找不到的墙根,藏在深夜无人会去的祷告室。
  从不关心流言的西瑞尔开始留意身边各种窃窃私语,他一改过去热衷低着头的坏习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抬头直勾勾看向迎面而来的每个人。不止一个人说过他长得像女孩,曾经他把这当做是嘲笑与侮辱,现在不会了。他接受了,他接受自己长得像母亲的事实,接受母亲因自己而死的事实,唯独挣扎着想证明父亲对他的憎恨是他们两个人的错觉。而这正是他现在要做的。
  然而努力数月,他却失败了。恶臭与阴影掩盖了老鼠的身影与叫声,流言永远只闻其声,他试图挤进那些传闻有事发生的办公室或是房间里,正派的老师取下单片眼镜和颜悦色地询问他遇到什么困难。
  学生之间的倒是不少,被迫穿上裙子的可不止他一个,但他知道那种事在父亲眼里算不上什么。那还不足以戳穿错觉。
  那年的冬假他鬼迷心窍地让车夫把他送回伯爵的府邸,到家那天风雪大作。他在漫天鹅毛大雪里等了一个小时却不见有人开门,心灰意冷地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他提着越来越重的行李箱走上通往庄园的那条路。
  其实原本的用意是向父亲证明些什么,希望父亲能把他接回家。他不愿做牺牲品,即便在那毫无生气的庄园住了这么多年,即便他和那三个哑巴仆人一样习惯了赫肯叔叔的阴鸷与反复无常,习惯了菲利克斯是吸血鬼的事实,习惯了赫肯叔叔与吸血鬼的苟且,但他仍抱有一丝期待,他依然不甘心。
  可这风雪天里,他无家可归,脑中首先想到的依旧是那老旧庄园。
  男孩很多年都没哭过了。自从四年级那年被父亲当众甩了一个耳光,他就再也没哭过了。这世上已经没什么值得他伤心难过的事了,后来的眼泪都是博取同情的道具,他眨眨眼睛就有了,呼吸颤抖声音哽咽,有人投来怜悯的视线,有人为他叹息为他义愤填膺,他心中却是空寂一片。
  但此时不知为何,他却感到眼眶滚烫鼻尖发酸。
  他不愿回到庄园。
  他不愿接受那样的宿命。
  他在呼啸的风里拉紧斗篷,脸颊被刀刃般的凛冽寒风割得生痛,曾经断过的那条腿因为彻骨寒意疼痛不已。在洋洋洒洒的大雪中,他驻足高高仰起头远眺,头顶的天空、近旁的树、乃至延伸至荒茫中的道路与不可知的远方……呼出的白雾与白雪模糊了目之所及的一切,他犹豫了一会儿,忽然背过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不如趁这个机会逃走。
  男孩顶着风艰难地吸气,走走停停,不时伸手拂开被风吹进衣领里的冰冷雪粒,或是弯腰揉揉疼痛的腿。天黑得很快,温度更低了,可风雪正烈,全然不见停歇的势头。拎箱的手指冻得麻木,手臂酸涩沉重,他妥协地将箱子丢进雪里,忍受着饥饿跌跌撞撞继续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汗水浸透衣衫,呼吸深重冗长,而迎风的脸颊依旧被漫天风刀割得生痛。辘辘饥肠发出不受欢迎的叫声,他将手贴在肚子上,费力地将双腿从深及小腿的雪中拔出,迈步,踩下,再重复这艰难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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