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夕阳无限好。
全都走了,每个人都走了,然而宝禾先生还是在痴痴地向路的尽尽处凝望。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望什么。
“我永远不会被情所折磨,永远不会为情而苦,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人,也没有人真的爱过我。”
这话他自己信吗?
夕阳照着他的眼睛,他眼中怎会有泪光闪动?
那孩子回到他原来的世界中去了,这是好事!有什么可难过的?
宝禾先生这么安慰着自己。
夕阳更加绚丽。
风吹过,乌鸦惊起。
宝禾先生回过头,就瞧见了刘子安。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站得又直又稳。
他原来没有走?!
他静静地瞧着宝禾先生,缓缓道:“你去哪我就去哪,就算你赶我走,我也还是要跟着你。”
平凡的言辞,没有修饰,也不动听。
但其中又隐藏着多少真情?
宝禾先生只觉得心中一暖,笑道:“我也希望你跟着我,永远跟着我,我绝不会再赶你走。”
刘子安将其拥入怀中,道:“就算你赶我走也无妨,因为若是离开你,我只会更难过。”
宝禾先生忽然发觉,被人爱的确是件幸福的事情。可是,他的眼泪为什么又流下来了呢?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刘子安猛然惊醒,只听窗外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定了定神,方意识到先前不过是南柯一梦。
可是这梦从何而起?刘子安不知道。
他忽然被一阵惶恐攥住了心。
难不成宝禾先生也是梦中的人物?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不由得悲从中来,竟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都回家了,怎么又哭起来了。”正在这时,刘子安忽然听到耳畔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抬眼望去,发现是宝禾先生,于是转悲为喜,破涕而笑。
“先生……”他轻唤了一声,然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毕竟,先前经历的种种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你觉得那是梦?”宝禾先生忽然笑出声来,把那副《秋山图》递给他。
刘子安打开那幅画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画居然颜色尽失,变成了一副水墨画!
“这是怎么回事?”刘子安奇道。
“还记得当时咱们看到这幅画的时候,那种被攥住心神的感觉吗?”宝禾先生道,“那个时候咱们就进了这幅画的幻境。现在幻境破了,这幅画的颜色自然也就没了。”
“那幻境是怎么破的?”刘子安问道,他觉得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做就出来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时效到了。”宝禾先生胡扯道。
“这东西也有时效?”刘子安不信。
“只是随便说说。反正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去想它了。”宝禾先生言道,不知为何,神色有些慌张。
刘子安不知道幻境破了的原因,他难道还会不知道吗?
分明是因为他心动了啊……
第133章 刘子安和先生的洞房花烛夜
洞房。
世上有多少个未成亲的少年,在幻想着洞房花烛之夜,洞房里的旖旎风光?又有多少个已垂暮的老人,在回忆着那一天洞房里的甜蜜和温暖?
幻想和回忆永远都是美丽的。
事实上,花烛之夜的洞房里,通常都没有回忆中那么温暖甜蜜,风光也远不如想象中的那个绮丽。
那洞房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洞房通常是间并不太温暖的屋子,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的,到处充满了油漆的味道,再加上贺客们留下的酒臭。
刘子安觉得能在里面带上一两个时辰还坚持不吐的人,一定拥有一个构造独特的胃和鼻子。
贺客们虽然在拼命地吃,拼命地喝,生怕捞不回本钱似的,但新婚之人却还在饿着肚子。
这本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但这一天却好像是为别人过的似的。
刘子安有些后悔让阿宁来操办他们的婚事了。
“即使是朱蒙也该也会比她靠谱吧。”他心道。
宝禾先生蒙面的红巾已经掀开,正垂着头,坐在床沿,看着自己脚上的红鞋。
这还是他第一次穿红色的鞋。
刘子安远远地坐在小圆桌旁的椅子上,似乎也在发怔。
他不敢看他,他也不敢看他。
刘子安觉得,假如他喝点酒,也许会轻松点。然而他今天偏偏没有喝。
在阿宁的宣传下,大家都知道新郎官的酒量差、酒品更差。所以,一旦有人敬酒,马上就会有一些“好心人”过来拦住,抢着替他把酒喝完。
宝禾先生不但是他的师父,更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本来每天他们都有很多话可说。
然而一旦做了夫妻,就好像不再是朋友了。
两个人竟好像忽然变得很遥远,很生疏,很怕难为情。
所以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刘子安本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得很好,但一进了洞房,就忽然发觉自己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呆子。
这种情况他实在别扭得很。
他本来想走过去,坐到宝禾先生身边,但也不知因为什么,两条腿却偏偏在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刘子安只觉得连脖子都有点发硬的时候,宝禾先生忽然道:“我要睡了。”
说完,不等刘子安回复,他就往床上一倒,拉起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喜被,把自己的身子紧紧裹住。
刘子安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碰了碰宝禾先生,轻声唤道:“先生,你真的要睡吗?”
宝禾先生不睬他,像是已经睡着了。
“可今天是洞房之夜啊。”刘子安见宝禾先生不理他,絮絮叨叨又道,“这你也睡的着?”
宝禾先生本不想理他,但又偏偏忍不住道:“你少说几句,我就睡着了。”
“可我不想你睡。”刘子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绕着宝禾先生散落在被子外面的长发。
“那你想怎样?”宝禾先生问道,脸颊有些发烫。
说真的,虽然他活了无数世,但以这种方式成亲还是头一回。
“我想咬你一口。”刘子安道。
红色的绣帐不知何时已经垂下,两个人在帐子里轻声说这话。
“奇怪,真是奇怪。”刘子安轻声道。
“什么奇怪?”宝禾先生问。
“人家都说臭男人,臭男人。先生明明也是男子,身上却一点都不臭……”
只听“叭”地一声响,就好像有人在打蚊子,愈打愈轻,愈打愈轻,一夜旖旎……
锦帐中渐渐安静了下来,又过了半晌,只听刘子安轻轻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嗯。”宝禾先生应道。他的声音如燕子呢喃,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想了很多奇怪的事,想到了咱们的初识,想到了《秋山图》的幻境……但我最想的,还是个烧得有红又烂的大蹄膀。”
从昨天开始,他就几乎什么东西都没吃,现在已经饿坏了。
宝禾先生“扑哧”一笑,道:“你能不能说你在想我?”
“不能。”刘子安想了想,道。
“不能?”宝禾先生挑了挑眉。他倒要听听刘子安要怎么解释。
“因为我怕把你一口吞下去。”刘子安叹息着,喃喃道,“你这老婆我得来的可真不容易,若是吞下去,岂不是没有了?”
“没有了岂非正好再去找一个。”宝禾先生笑道。
“找谁?”
“找谁不成?比如……那个歧舌国的女孩子?”
“不成,她是幻境里的人物。”刘子安摇了摇头,道,“而且她喜欢的是你。”
“我看你们那个时候聊得挺开心的啊。”宝禾先生轻声道。
刘子安顿了顿,忽然笑了。
“媳妇儿,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没有。”宝禾先生别过头,说道。
“好好好,媳妇儿说没有就是没有。”刘子安怕宝禾先生恼羞成怒,不理他了,赶忙服软。
“别那么叫我。”宝禾先生忽然闷声道。
“怎么?”刘子安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能不能……别叫我媳妇儿……”虽然木已成舟,但被人这么叫,宝禾先生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为什么不能这么叫。”刘子安瘪了瘪嘴,嘟囔道,“明明就是我媳妇儿,都已经……”
宝禾先生脸色通红,忙捂住他的嘴。
“让别人听见了不好。”他道。
刘子安眼睛一转,伸出舌头在宝禾先生手心轻轻舔了一下,对方仿佛触电一般,一下子便把手缩了回去。
“那以后在人前我还叫你先生,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就是我媳妇儿,怎么样?”刘子安笑嘻嘻地问道。
“你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又何苦来问我。”宝禾先生摇头轻叹道。
“我就知道媳妇儿最宠我了!”刘子安翻身把宝禾先生揽入怀中,道,“媳妇儿,你这么宠我,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
刘子安得意忘形地问了一句,本没想着宝禾先生会回答,然而对方却轻轻“嗯”了一声。
“媳妇儿,刚才你是应了吗?”刘子安生怕自己听错了,问道。
“是。”宝禾先生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