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气急了也只能捏一下曲丛顾的脸蛋,说:“不许再叨扰法师!”
手上也不用力,捏得红了还心疼够呛。
曲丛顾听话,就要吭哧吭哧地把平时背的书搬到祠堂。
曲夫人:……
“这样不行,”曲夫人语重心长,“法师需要静心,你这样会打扰到他的。”
曲丛顾就转过脸去看朱决云。
朱决云道:“这倒也无妨。”
曲夫人:“……”
大师你这就有些不看不懂人情世故了。
朱决云倒是看得懂,就是确实觉得没什么,他喜欢跟着就跟着,影响不了什么。
而且大和尚再油盐不进,念完了《阿弥佗经》再一睁眼,一个漂亮的小孩伏在案上睡得香着,衣领里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颈,也觉得挺有趣。
不过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曲丛顾到底是为何跟他如此亲近。
要不是他就是行内人士,他会觉得这孩子中了降头。
曲丛顾得了母亲的首肯更加肆无忌惮,这之后简直要住在祠堂里了,他也不吵人,朱决云若是不理他,他也不主动说话,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案旁,有时候练字,有时候小声背书。
今天下午曲丛顾在临摹字帖,旁边堆了数张废纸,写得挺用心,爬在案上,手上脸上都沾了墨迹。
朱决云走过来:“累吗?”
这一声把曲丛顾给吓了一跳,激灵了一下子手歪了,笔下的一撇抖了几抖。
朱决云道:“抱歉。”
曲丛顾却软软地笑了:“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朱决云俯身看了他的字,问道:“你在临谁的字?”
“先生给的,”曲丛顾道,“《千字文》。”
朱决云翻了两页,然后拍了他的后背一下,让他背坐直了,道:“姿势不对。”
说着虚握住曲丛顾拿着毛笔的手,提着他的气往上走。
曲丛顾却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咯咯地笑了。
朱决云也笑:“怎么了。”
曲丛顾就道:“我手上全是墨。”
朱决云松手一看,右手也染了一片黑。
曲丛顾笑得厉害,
朱决云重新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他纸上的字旁写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两相比较,曲丛顾说:“你写得好好看啊。”
朱决云实在没法引以为傲,他都活了多少年了,这对人孩子也太不公平了。
因此这个时候只是在字上画了两个圈:“握笔要活一点,这块不对。”
曲丛顾点头,又从旁边重新写了一个。
朱决云夸道:“好看。”
曲丛顾高兴得不行,被夸还有些不好意思。
朱决云后来便不教了,在旁边站着看他自己写了一会儿。
他总觉得这孩子有些和常人不同,你不能单纯的说出是因为这小世子过于好看,也不能说是因为他从未吃过苦,所以保留天真,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曲丛顾身上有着近乎不真实的美好。
过于善良,富贵,美丽,反而让这个已经十二岁的少年身上有着稚气,毫无疑问,若是他永远过着这样的日子,那这份稚气他将永远保留下去,哪怕垂垂老矣。
是曲府给了他过于安全而温柔的环境,养育出这样一个像小奶猫一样性格的孩子。
朱决云觉得自己心中那些仇恨无所遁形。
曲丛顾写了整整一页的字,抬头殷切地看他。
朱决云非常上道的说:“有进步。”
曲丛顾却很不好意思地,小心翼翼地提了个请求:“我们能出去玩吗?明天初三,有集会。”
这神态语言简直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然而朱决云还是拒绝了:“街上已经没有人了,我们也不能出去。”
曲丛顾顿了下,好像没想到朱决云会拒绝。
朱决云道:“这些日感染了病的人很多,已经没有人出集会了,你想玩,等过些日子我陪你去成吗?”
曲丛顾道:“好啊,那就过段时间再去好了。”
话是这么说的,很明显兴致落下去了很多。
这个确实不行,朱决云把道理讲清楚便不再多说。
曲丛顾也不说话,两人间一时沉默。
过了半晌,曲丛顾忽然道:“对不起。”
朱决云低头看他。
曲丛顾道:“我无礼了,不该冲你生气的,也不应该说要出去玩,明明我都答应娘不能出去了。”
说话间也不抬头,就盯着桌案看。
‘扑哧’、‘扑哧’数声,朱决云心头连中数箭,铁石心肠生生给穿软了。
朱决云伸手抚了抚这头细碎的绒发,道:“真是个好孩子。”
最近的空中永远弥漫着草药的味儿,天倒是还是一般的蓝,偶然吹来两阵风,也吹不动这浓重的药味,这下面的气好像是死了一般,大街上一整日也不见一个人,无论是饿死还是渴死抑或是病死,那都在家中默默地进行着,死活都不会出门。
曲府一直平安着,再未有人发热,但个个也都被摧残地身心俱疲。
朱决云练功数日,稍微有些气色,体内真气积攒,不日便要突破练气。
曲府的门却忽然被敲响数下。
这扇门已经有近一个月不曾被敲过了,上一次响还是朱决云来。
下人隔着门大声问:“谁?!”
但外面并未有人应。
下人不敢开门,连续问了两声,这才听见外面有一个女声道:“求您……赏口饭吃。”
曲家向来是行善的,无论是曲老爷还是曲夫人年年都会布粥,上门讨饭的也时常有,平日里下人便直接打发了,如今情况特殊,这个下人往上通报给了曲夫人。
曲夫人道:“你去收拾些干粮远远地递给她,乱世求生,都不容易。”
下人便领命,包了些干粮,门刚开一条缝的时候,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道黑光一闪而过,直冲进了府中,冲着祠堂而去!
下人大惊,吓得往后栽去,连声大喊。
这边曲丛顾正背《周颂》,午后阳光晒得人发懒,困得一顿一顿地,嘴里还念叨着背着。
朱决云猛然抬头,转身站起。
房门应声而开,直冲他面门而去!
曲丛顾吓了一个激灵,一抬眼便看见朱决云抬起手,震袖一挥,忽然一道黑光出现,落在地上了,现出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狼崽儿。
真得是狼崽,应该还没断奶的那种。
曲丛顾‘啊’了一声,道:“这怎么了。”
朱决云低身,毫不顾忌地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冲曲丛顾招了招手,道:“这是我的法器。”
曲丛顾一脸茫然。
数个下人把脸裹得只露出眼睛,拿着棍棒追过来,嚷嚷道:“法师!你看到什么——”说着就看见了朱决云怀中的狼。
之所以一眼就看出是狼而不是狗,是因为灰白相间的毛发和莹绿的瞳孔太过明显。
朱决云道:“没事,是来找我的。”
这只狼跟在朱决云身边很多年了,原身是降魔杵,自由灵识不久便与他结了契,身与灵永世相随,朱决云身死,降魔杵自然随着主人重生。
这已经找来的很慢了。
狼崽在瞅着朱决云,他们一同经历了生死,此时重回了起点,即使才隔了不到两个月就再次见面,还是难免有些波澜。
曲丛顾很喜欢这只狼,有点想摸,在一旁眼巴巴的瞅着。
朱决云索性将狼整个放到了他怀里,道:“不咬人,玩吧。”
曲丛顾又惊又喜,忽然拿脸蹭了蹭狼脖颈上的毛,道:“好软啊,它好可爱。”
狼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不像是厌恶,一翻身扣在曲丛顾的肩膀上,反正也不大老实。
曲丛顾哇哇地叫着,来回地去捉狼,让他回自己的怀里,却总被狼上下在他身上蹿跳着躲开。
一人一狼简直在比谁更萌。
曲丛顾死皮赖脸地抱着狼玩了一下午,晚上回屋前磨磨蹭蹭。
朱决云看透了他了,便道:“抱着回去吧。”
“这怎么好,”小世子假意推脱,“它是来找你的呢,跑了那么远的路。”
朱决云笑了:“那好,那便还给我好了。”
曲丛顾:“……”
说出去的话不能食言,小世子心情很不晴朗,忽然看出了这次朱决云在逗自己,又揉了把狼崽的毛,想递出去。
朱决云却直接推过去,让他稳稳当当的把狼抱好,道:“带走吧,别玩太晚。”
曲丛顾这才笑了,眉眼弯着,问道:“它叫什么啊?”
朱决云道:“草古。”
第6章 佛祖非主流(六)
夜半时分,天地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浅淡。
窗外忽然扣响两声,一个黑影拱开了窗子,落在了地上。
朱决云睁开眼睛,看见草古蹲坐在地上看着他。
草古现在还是毛绒绒的模样,板着脸眼神还挺厉害,看上去有种强烈反差的荒诞美感。
但就是现在这个小东西,它是法器谱上排行第七位的法器,头六位均为剑,只有它原身降魔杵,传说由黑龙筋骨锻造而成,敲打四十九昼夜横空出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真正稀世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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