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股子稚气。
朱决云看着他:“这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
曲丛顾却答非所问:“好无聊啊。”
“你在干什么?”
朱决云如实道:“打坐。”
曲丛顾兴奋了:“你教我吧。”
朱决云忍了下,还是在他的脸上点了一下,触感是冰凉的嫩:“这不是可以随便教的东西,我要教你,你得拜师。”
曲丛顾便理所当然地叫了声:“师父。”
叫着叫着自己却先逗乐了,缩着脖子笑着,细绒的头发扎进衣领里,看着很软。
朱决云看着他,道:“这个不能随便叫。”
曲丛顾问:“为什么啊?”
朱决云道:“因为修道很苦,你不能踏进来。”
一个在如此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小世子,干净地像一张白纸,纵然是朱决云心冷如铁也不会让他入道,受这些苦难,更何况他来渡曲丛顾,为了他平安一生。
曲丛顾很听话,教养极好,此时便不再多说了,转而去问朱决云前两天去了哪。
他问,朱决云就答,也不敷衍,两个人好像忘年交似得,对着烛光长谈了一番。
曲丛顾拿出自己的那些小玩意儿想跟他分享,朱决云想了想,问道:“会下棋吗?”
曲丛顾先是点头,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姐姐说我棋艺很臭的,不喜欢和我玩。”
朱决云便笑,道:“正好,我也不精通,我们讨教讨教。”
棋盘是昨日新买的,木头很新,棋子落在上面的声音清脆。
猜子。
曲丛顾执白,朱决云执黑。
“不该落在这里,”朱决云道,“你再想想。”
曲丛顾的手又生生地停住,收了回去,一脸苦相。
朱决云手指了指一个位置,示意他放在这。
曲丛顾苦兮兮地用手扶着腮:“不想玩了。”
朱决云便顿了一下。
曲丛顾道:“你好厉害,我玩不过你,也不想你让着我。”
朱决云又问了一遍:“不玩了?”
“不玩了。”曲丛顾道。
朱决云便开始收棋子。
曲丛顾看了看他的脸色,没说话。
过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道:“你生气了吗?”
“没有,”朱决云笑了,“是我不太擅长和你这样大的孩子相处。”
围棋这东西很能看出性情,他是想传达给曲丛顾一些东西,但这孩子竟然不喜欢,就算是多活了一辈子,他也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大意了。
“我也不是不喜欢啦,”曲丛顾道,“就是不太会。”
朱决云冲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曲丛顾道:“我姐姐和我玩的时候总是骂我,还耍赖,总是悔棋,我特不爱和她一起玩。”
话题顺着这个下去,话匣子打开,开始倒个没完。
朱决云听着,不怎么说话,偶尔附和两句,竟然也很认真。
夜已经深了,早就过了曲丛顾睡觉的时辰,他打了个哈气,忽然想起了什么,生生地又从憋住了。
朱决云还是残忍道:“太晚了,你得回去睡了。”
曲丛顾犹豫了一下:“我也不是很困。”
朱决云道:“明日再来。”
倒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他一直不怎么要求曲丛顾,陪着这个小世子玩,此时头回这样说了,便很好用。
曲丛顾瘫在了桌上,晃了晃脑袋道:“那我明天来找你好吗?”
朱决云笑道:“好。”
曲丛顾站起身来,小大人一样拍了拍衣摆,极懂规矩地道别。
朱决云忽然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下次若是与人下棋切不可中途弃局。”
曲丛顾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这不吉利。”他说。
曲丛顾应了,但显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孩子能懂什么啊。
曲丛顾走了,朱决云这一天才算真的开始。
他要从练气期从头开始,通筋脉,养气,突破,幸而他早已走过一遍,这条路上的每一个节点都已经了然于心,现在只需要下辛苦便可以了,省了参悟的这一关。
体内一丝气也没有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了,身体沉重,七窍迟钝,感觉很不自在,这么多天也不能习惯。
在上一世,朱决云二十一岁入门,在师门中算是非常晚的了,而且还摊上了一个命薄的师父,教了他不到一年便死了,他等分配又等了数月,没人罩着左右受着夹板气,晃晃荡荡地一直到了二十四岁才突破了练气期。
朱决云好歹有十世佛缘,这入门之后的路就好走了很多,一直到三重金身用了不到六十年,他入三重金身的时候,他那掌门方丈已经修炼了三百年,修为于他齐平。
而此时他已经与陈清纠缠了十年。
三重金身再往上,朱决云临近大圆满期,渡过七道天雷这一劫他就可以位列仙班,上至掌门方丈下至扫地门童,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觉得朱决云他会失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朱决云就已经成了佛修的希望。
但是朱决云确实是失败了,非常彻底的那种,身败名裂。
掌门方丈身死,他守了七日夜,出祠堂时天却忽然变了,莫须有的罪责一桩桩地加在了身上,杀师灭祖,沉湎肉欲,杀鸡取卵,盗取了师父与掌门方丈的毕生所学。
这一切来得莫名,没有任何预兆。
陈清鸣响了山下的鼓,带了钟戊一行人走了上来,他忽然就明白了。
在两方势力来回的纠缠之中,只不过是陈清最终做出了选择。
这么多年的来回折腾,朱决云心里不是没有谱的,他能料到陈清会偏向利益,却没料到陈清在偏向利益的时候,顺便一脚把他踹下去了。
挺好。
世人总觉得佛爱众生,包容大地上一切生灵,哪怕他们肮脏腌臜。
放屁的。
佛凭什么啊,你算什么东西。
朱决云是懂这个的,佛祖让他重活一次,打着还恩情的旗号,其实是让他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把这点事赶紧了了,别日后憋出心魔耽误了修行。
佛还不能有点脾气了吗,他培养了十世的弟子折在了最后一世,难道还真要让你子孙满堂洪福齐天吗?
大善的另一种解释,就是漠然,分摊到了每个人的头上,那就是冷漠的零星的一点光罢了。
朱决云心里说不带仇恨谁都不会信,他自己都不信。
本来还怒气翻滚勉强压制着,但一见着了曲丛顾,这股子燥郁忽然莫名地就压制了,变得稍稍有那么点不能见人的感觉。
他才开始自省,自己也不是什么善类,这结果许是活该。
说到底只有这个小世子才是真的冤枉,人家却真真正正地赤诚着。
打坐中慢慢地将前生与今世的事梳理,一张张脸来回闪过,他就算是想着这些心也是静的,多年修炼早就练得刀枪不入,丹田一股微弱的真气飘过,很快消失。
火苗已经点起来了。
剩下的可以慢慢的来。
第5章 佛祖非主流(五)
但凡天将大灾都有些因果,天花事起,是因为今年将有恶煞横空出世。
朱决云占了重生的便宜提前知道了这前后始末,恶煞生于一只死了十余年的黑猫的怨恨,碰巧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饥荒,吞了太多的愁、苦、怨、恨,忽然就壮大了,带出了一阵污秽的气。
这恶煞说厉害也并不怎样,若是之前的朱决云恐怕一挑十都算轻松,只是现在他丹田里空空荡荡,练气期都没过,有点惹不起,所以现在确实只能念经来给曲府祈福。
“南無莲池海会佛菩萨。”以此开头,往后去念,精气越发充足,四肢百骸好似往天池里泡过一遭,朱决云念经时一向如此,感觉通体透澈,没什么不懂的,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他想为谁祈福,那就能让这人有福气加身。
掌门方丈向来说他有天份,冲着他摇头,不知是喜是忧。
当然是喜,不过这老头子已经修了三百年不止,很可能真得参悟透了些什么,看出他担不起这份福祉,可能得早死。
朱决云打坐整晚,睁开眼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焚香后诵经,他上一世在诵经时是不想东西的,并未真正为任何人祈求过什么福,不去给佛祖添麻烦,更像是走个过场,演一演‘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这样的假象。
这次倒是心里过了一下小世子,愿佛祖荫庇曲丛顾,以及他平城那对不省心的爹娘。
曲府待这个自称是佛修,但是哪哪都不像是佛修的人很好,紧着吃喝用度,还将府中的祠堂收拾出来,供他礼佛。
曲丛顾就跟在他屁股后头,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朱决云焚香,他就随身把火折子揣着,等需要时就往前递,朱决云念经,他就跟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哈欠混着念两句,朱决云打坐,他就趴在蒲团上睡得昏天黑地,哈喇子半尺长。
曲夫人温柔,也幸亏她温柔,不然恐怕扫帚杆子都要打断两根了,要把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拎回屋里老实地去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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