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凯微微一笑,失去了往日的霸气。
顾峰撑着身子,坐在炕沿下。
“麻烦大家出去一下,我和顾峰算算账。”
屋里亲近的族人,悄然退出。
“顾峰,这回你该满意了,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学习顾家法术,可以做一名法师了。”顾凯稍停片刻,缓了一口气,“我走了后,骨灰交给小七,原因你不用问,问了也不告诉你。”
顾峰张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只觉眼睛干涩。
顾凯面色越发的白,憋住一声咳嗽,动动手指,“喏,附耳过来。”
顾峰很乖巧,贴近了顾凯的面部。
顾凯极小声的念了几句,随后问:“你可记住了?”
顾峰轻轻点头,眼前的顾峰开始虚幻起来。他努力抬高脑袋,睁大眼睛,努力的挤出一句话:“你要是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就好了。”
顾凯面部淡然,“生了儿子就没有你的事情了,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人之命,天注定。三十年华,我改了多少人的天命,却无法改了自己的。”
“顾峰,小七,小七......算了,不说了,顺其自然,以后你多顺着他点儿。”
“他若喜欢你呢,你就从了他,......若不喜欢你呢,你就照顾他一辈子。嗯?”
顾凯断断续续,话却完整,只是一句句之间总要喘口气,唯独这个“嗯”字加重了语气。
顾峰没有如先前那样逆着说话,尽管他的心里很乱,却一句一点头,眼圈渐红。
顾凯又呼出一口气,精神却好了些,眼睛逐渐明亮,身子依旧软绵无力,“将刚才的族人都叫进来吧!”
就这样断断续续交代了将近半个小时,顾凯终于安静下来,“各位,咱们来世再见。”
他没有丝毫的忧伤,没有任何的不甘,轻轻的合上眼帘,如睡着了一般。
顾家规矩,不发丧,不烧纸,不扎童男童女。
顾凯的骨灰,交由了柳景恒,只不知他做了如何处置。
从此,顾家的法师,顾峰。
顾峰的悲哀,连一个小时都没有持续,常人不知道有鬼魂或不相信有鬼魂,他知道,只是以后再见哥哥,有点费劲。
“师傅哥哥,急急如律令,快来!”
“臭小子,你再拘你的哥哥,小心我削你!”顾凯的言语炸响,却不见鬼影,“道行太浅,我是你能拘的动的?”
顾峰却翻了个跟头,明晃晃、黄澄澄的道符贴在了自己脑门上。
连续一个小时,翻着跟头,饶是原来练过一些基本功,依旧腰酸腿痛。
“死顾凯,活着就爱收拾我,死了也不消停。”明显的,不翻够一个小时,哥哥的道符解不了。
左手小指,金针点刺,三滴鲜血,滴滴入香,焚香祭祖,顾家十代。
顾家天书,空中显形,字字珠玑,道尽世事。
徐徐图之,学会一章,才会显示第二章 。
驱鬼拘鬼,浅显的法术,却不容易对付道行高的鬼。顾凯的鬼魂,他就拘不来。
顾凯怎么死的,他不想详细问,反正活不过来,可死前的那几句关于小七的话,着实让他郁闷,什么他若喜欢他,就从了他,自己又不是古代的小馆馆儿,凭什么,凭什么。还有若他不喜欢他,还要照顾他一辈子,自己又不是老妈子,又凭什么,凭什么。
可不管顾峰如何召唤拘鬼,顾凯都不会让他有问的机会,上次是踢腿一百个,上上次,俯卧撑二百个,再上上上次,引体向上,我噻,结束后胳膊整整两天抬不起来。次次说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有心直接问小七,刚提起顾凯,什么温润,什么陌上公子,脸寒的比冰山还冷。
“顾凯、小七,你们上辈子肯定是冤家,这辈子不敢面对,折腾我来了。”这些日子,他倒是真真的苦练了法术,尽管不能直接明了小七的种种,可总是感觉不是原来的那个小七。
一日傍晚,村中顾红立突然造访,他是个村霸,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十毒九全,除了偷,其它的都干。
“阿凯,有件奇怪的事,你能不能帮帮我?”村霸尽管会欺负别人,对于顾家却不曾有过为难,不是不想,是忌讳,沾点害怕。
“嗯,说吧!”村霸不村霸,不是他该管的事情,顾家管的是鬼怪、妖精,人有人的思维,人有人的报应。
“这个也不是我的事情,是我那老娘。”顾红立声音放低,“她似乎红杏出墙!”
“噗!”顾峰一口茶水喷出,村霸的脸,很不幸。
顾红立抹了抹脸,想发火,又想着今天有所求,强自按压,“若单纯这个,我也不会找你,凭我的本事,敢做我便宜爹的人,岂能得到便宜?”
嗯,顾峰心里认同,顾红立的老娘的丈夫,也就是顾红立的亲爹还活着,一家三男人,三恶霸,岂能让对方便宜?
顾峰没有言语,示意他向下说。
顾红立面皮不是很自然,家丑外扬,总是不好听。“奇怪的是,我们明查暗查了三个月,竟没有丝毫线索。”
顾峰只得插话,“可能没有出墙这件事,疑神疑鬼了不是?”
“不可能,你看这些千纸鹤,翅膀上都写着字。”顾红立从自己带来的包中拿出几个千纸鹤,各种颜色,分外真实。
顾峰眼前一亮,千纸鹤栩栩如生,似乎要起飞一般。
“已经九百多只了,你看这字。”顾红立递过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你我永不分离。”......
“咳咳!”顾峰突觉嗓子发痒。“这个,这个,三姨怎么说?”
依旧是村中辈分,顾红立的娘,杨素萍,顾峰称呼为三姨。
“我妈死活不肯说,被我们逼急了,就要死要活的。”
“那个是不是三姨自己叠的和写的?”若非鬼怪,顾峰不愿意多跑一趟。
“不是。”顾红立摇头。“我妈大字不识,更不会写字。还有你看这些字明明是毛笔写的,这么好看的字,我妈一个村妇怎么能写的出来?”
“这么多千纸鹤,哪里来的?”
“这个也是奇怪的,就我们守的这三个月,我妈被我们关起来了,不可能自己叠,那个屋子没有纸张,也没有笔,突然就在窗户飞进来。我们也曾经问过附近的人,没有人发现从哪里飞过来,也在我家门口屋外都守着过,似乎就是直接从窗户出现,然后飞进去。我们试着把玻璃窗户完全封闭,千纸鹤竟然能穿透玻璃,直接飞进来。”
顾峰脸色开始凝聚,事情不简单了。“每天飞进多少只千纸鹤?”
“一只,其实我们发现的时候,就有很多千纸鹤在我妈的箱子里面了,还被我妈上了锁,若不是我爸怀疑,直接把锁破坏,我们还发现不了呢。”
“好,你把这几个千纸鹤放在这里,我先研究一下,今天天色不早了,明早我过去看看。”
顾红立微微迟疑一下,终究点点头,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定期更文。
第6章 心结
每个人一生中总会遇到一两个心结,有的人胸怀开阔,化开了。有的人心思细腻,心结如蛛网般缠绕心间。
顾峰详细的端详着这几只千纸鹤,看似普通,却闪耀着灵气,似乎只要再有一个力量,就能展翅而飞。
虽然没有研究出什么,第二天,顾峰还是早早地赶到了顾红立的娘,杨素萍家里。她的丈夫顾江江正在院中浇菜,春天,正是蔬菜开长的季节。
看到顾峰到来,顾江江没有放下水管,只是点点头,闷哼一声,似乎很不情愿,却不得不开口,“阿峰来了,红立,你出来。”
顾红立没有和父母在一条院中居住,而是在后面街道,今天早来便是为了等待顾峰。
“阿峰,走,去看看我妈,”顾红立转头盯了父亲一眼,也同样哼了一声。
顾峰没有言语,顾江江和大儿子顾红阳关系不错,可对于和他一样手黑,甚至更狠的二儿子顾红立关系很僵。有一种说法:儿子若太像父亲并超越父亲,并不一定会迎来父亲的欢心,反之若儿子相似母亲,或可得到父亲更好的关爱。顾峰很了解这个家庭,顾红立是前者,顾红阳是后者。
杨素萍尽管年龄将近半百,尽管曾是村妇,尽管在这之前也在加工厂上班甚至加夜班,却天生美人坯子,没有用过名贵的化妆品,现在仍保持了三十七八岁的容颜。
她的精神还好,只是似乎稍显沉默,这个快言快语的人,沉默起来,似乎有种古典美。
“妈,阿峰来看看你。”顾红立过来搀扶了自己的母亲坐在炕边。先前在窗户边发呆的人,面相顾峰笑了笑。
顾峰没有来得及笑,便直觉对方的笑容有些诡异。这份诡异的感觉还未理出头绪,门帘一挑,进来一人。
“小七,你怎么来了?”问出话后,顾峰头脑清醒了,对了,小七和顾红立也是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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