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我的身前,像个优雅高贵的绅士在他钟爱的淑女面前,指尖温柔的抚去我眼角的泪水,说:“别害怕, 有我在你身边。”
谁要你在身边啊,滚开。
我这么想着,身体却在他向我抱过来时一动不动,甚至有种想要去他怀里蹭一蹭,得到他安慰的想法。
“那他们怎么样了?”我颤声道。
“你想知道谁?”他问,顿了一秒接着回答,“沈城和程依结婚,也有了孩子。程闻也在半个月前完婚。一一在你身边,你妹妹现在在我的公司里工作……他们都很好。”
我抓住了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那我父母呢?”
他扯出一个微笑:“唐易,你……”
“我父母呢?!”我双手握紧了他的那只手,失声大喊出来。
他的犹豫给了我无数的猜测,最坏的结果早就浮现在我眼前,我屏住呼吸,就听到他说:“你的父母…在两年前出了车祸,不幸去世。”
两年前……正好是我刚受伤的时候。
我如遭重击,眼泪唰的一下子掉了下来,紧攥住他的手颓然的落下。
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天,怎么能不绝望,不彷徨。
我怔愣的任他把我揽到怀里,熟悉的味道让我安心,得知真相的我虽然不愿接受事实,但也无济于事。
我抽噎着像他提出条件:“我、我想去看看我父母的墓,还想去看看妹妹。”
“好,去。”他楷去我的泪,心疼的神色不似作伪。“等你腿伤好一点,我就带你去。”
我失神的望着他,目光越过他的脸落到窗外的漫天繁星上,恰巧有拖着长尾的流星划过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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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闷闷不乐了几天,本来就不想理他,现在无精打采的更不想和他说话。莫先生知道我伤心,总会在我身旁默默陪着我。
这天,有人按响了门铃,张妈小跑过去开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朵:“莫汀之,你在不在?”这问句里隐含着怒气,显然是来找茬的。
莫先生看向来人,叫出一个名字:“郑铭。”
“你真行啊你……”郑铭拿手指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算你是老板我也算你旷工,工资照扣,有意见没有?”
莫先生立即安抚炸毛的员工:“没有。”
郑铭这个人我认识,但交集并不多,他、莫先生和程闻既是世交又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虽然说三人交情都不错,但他和莫先生感情比对程闻更深,因为在莫先生落难的时候,还是郑铭资助他东山再起。
郑铭向我看过来,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一脸尴尬:“一……唐易。”
我没做声。
他也不在意,接着和莫先生谈天论地,大多数都在抱怨把事情都推给了他。
我又去看电视,没有焦距的目光看向屏幕上。
这时,财经频道的女主播说到一则消息:“今日起,光荣集团正式并入莫氏公司,莫氏对其占有股份高达57%。现在就请我们与记者连线,播出对光荣集团季鸿昌先生的特约采访……”
郑铭听了连连咂舌:“你出手倒是快啊,你家老爷子非得气出心脏病不可……”
莫先生神色不变,还在为我慢条斯理的切蛋糕,致力于让每一块蛋糕上都有数量相当的草莓。在他把蛋糕端在我面前,旁若无人的腰喂给我吃时,我忍无可忍的推开了他,撇开头道:“ 我不吃。”
郑铭挑眉道:“新鲜,你还会害臊。”
调侃的语气如果我浑身不自在,想要说的话脱口而出:“要你管。”说完我愣了愣,自己对他这熟稔的态度怎么看怎么不对。
明明我们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却能随意的开玩笑,而不怕对方的嫉恨。
郑铭笑着说:“你还是这个脾气比较可爱。”
我冷着脸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我和他们根本就不算一路人。
我是个普通人,希望过上平淡的生活,和喜欢的人厮守过一生。哦,虽然从前承诺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人抽身离去,但我也不应该为那种不值得留下的人伤心。
时间会冲淡一切,就像最后爱恨都变作虚无。
莫先生带着郑铭去了书房,我就继续看电视。两年后的世界果然有微小的变化,电视剧上的人打电话用的是水果7而不是水果4。
张妈把一盘削好的水果放到了我面前,她低着头,微驼着身子就要离开。
我叫住她:“张妈。”
张妈僵了僵,一脸苦大仇深的转过了头,问我:“唐先生,有什么事吗?”
这个表情好像我会吃了她似的,充满了不自然和违和。我问:“我昏迷之前,是不是来过这?”
我又不是傻,怎么能看不出来这其中的蹊跷。莫先生和郑铭对我的态度,以及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两年后,还有……对这周围的环境以及一切都有着莫名的熟悉感。我敢肯定,以前应该发生了我不记得的事,否则记忆不能出现断片的空白。
张妈枯树皮般的手抓了抓围裙,敷衍的笑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之前都在国外,前几天才被少爷接到了这里。”
见问不出来,我只好作罢。
拿起叉子挖了一勺奶油放进嘴里,香甜的味道几乎让我怀疑人生。
太、太、太吃了。
再想想以前没钱的时候很久才能吃到一次蛋糕,省吃俭用就为了赚房租和替那个人还钱,累死累活把自己累进了医院,真是不值得啊不值得。
莫先生和郑铭过了一会就从书房里出来,郑铭穿上大衣,挥了挥手道:“那我就先走了。”他又看向了我,道,“等唐易伤好之后,你可以…你可以再把他带到公司。”
说的像我曾经和他去过似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走路都不利索,看来我是先出不了这家的门。
莫先生是个极有手段的人,我知道他想用怀柔手法让我对他产生感激之情,或许这两年他一直在身边守护着我,等待我醒来,我感谢他的陪伴,感恩他的耐心陪伴,但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可莫先生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这一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虽然很排斥他,身体上却很享受他对我的关照,也格外的依赖着他。
吃饭也是,洗澡也是,甚至于连走路这种最基本的事都要靠他,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以后我可能连自理能力都没有。
但我没法改变现在的局面,我处于被动的弱势地位,一切都要依靠着莫先生,如果他真的扔下我不管的话,我心里应该也会多少有点失落。他想把“陪伴”变作像衣食住行一样离不开我的习惯,想要攻破我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彻底把我收进他编织的网里。
真很恨,更可恨的竟然是我并不抵触他。
我见到妹妹的时候,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坐在卧室的绒毯上看着书,这几天从得到父母去世消息的悲观情绪中脱离出来,越来越觉得生活没有真实感。这时候,我见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长发的女孩两手提着包站在门口,她蜂蜜色的眸子望着我,声音里充斥着喜悦:“哥,你…你记得我了吗?”那抹惊喜顷刻间又转为了担忧,“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她脱掉了鞋,小跑到我的身边,端正的跪在我身前。
我犹疑不定的,试探的问她:“……唐糖?”
女孩放下手中的包,小心的避开我的左腿,扑过来抱住了我,哭道:“哥,我想你。”
温热的泪珠落到我的肩头,灼烧到我的皮肤上,伸出胳膊揽住女孩,我的声音里也带了哽咽:“爸妈他们,真的……”
女孩没放开我,但点了点头。
我不得不做出兄长的坚强,拍了拍她的背说:“唐糖,你还有我。”
女孩抹了把眼泪,不好意思的放开了我,秀气的脸上鼻尖和眼眶通红,她说:“那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多亏了莫大哥帮忙,他帮爸妈操办了葬礼,还把我介绍到他的公司,我……”
我打断了她的话,问道:“那我呢?”
她一愣:“怎么了?什么你?”
我问她:“你这两年都没有见到过我吗?”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小脸一白,却是笑道:“哥你这两年都躺在床上啊,莫大哥一直在照顾你,我偶尔也会去医院看你。你醒过来,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高兴。”
漏洞百出的谎言。
我按住她的肩膀,看向她躲闪的眸子,认真的问:“不可能,如果我是植物人,腿上的伤也应该早就好了,不应该两年了一直打着石膏吧?除非……”除非我这期间醒了过来,却又昏睡了过去。
但我什么都不记得。
唐糖又哭了,她像个小可怜一样不知所措的哭着,我一阵心疼,替她擦了擦眼泪道:“别哭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
她发出类似小动物的呜咽,说道:“我真的很高兴,哥,你能醒过来,还能记得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呜呜呜,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只好暂且不提我的问题,不停安慰着她,这时候才觉得女人真是水做的,哭起来像个水龙头一样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