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时湖阳村的案件,“小鬼”告诉我是那群大学生中的一个杀了人抛的尸,事实却完全不是那样,其实可能只是我在跟幻视产生的对象对话时臆测出来的吧。
而且之前那个捡垃圾的并非什么将女人锁起来当□□的变态,被关起来的只是他精神失常多年的老婆。在询问过程中他出示了结婚证件,袭击我只是因为把我当成了入室盗窃的,所以很快就被释放了。
与此同时查找记录,我找到了那个救我的人,我给这位叫乔一柯的陌生人打了一通电话。他表示那天他救了我之后就报警离开了,我没有见到他也很正常。所以之后的我跟“鬼魂”的对话,也应该是我幻想出来的。
一切的结论是,我只是一个悲哀的、脑子有病的人。
检查结果确定之后,局里给我放了长假,其实我知道这相当于变相的开除。
每周三次,我开始前往吴医生那里进行心理治疗。这次是这周的第三次。
“最近还有见到那些东西吗?”他问。
“没有了,只是我每晚都会梦见我曾经的一个朋友。”旁边玻璃窗里映出的我的样子十分憔悴,因为这段时间我每晚都能梦见瑛志。
死在学校浴室里的瑛志。他从满地血污中爬起来,头上豁了一个口子,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还是上次的那个朋友吗?”
我点头:“能给我开安眠药吗?”
吴医生推了一下眼镜,道:“你能……再细致一点地告诉我你们的关系吗?”
我不知作何回答。
“我的专业精神告诉我,其实你们的关系并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吧?”他笑了一下,眼角的褶子堆起来淹没了眼睛,“其实有时候在心理医生面前撒谎并不是那么明智哟。”
的确。
但是这位名叫吴大维的医生在我面前洋洋得意的样子让我十分反感。一脸站在制高点上俯视人的样子,所有的微表情都透露出“你的秘密隐藏也没用哟我都知道哟”。这种感觉类似于别人拿着一个问题请教你,结果等你认真回答了却“嘿嘿”笑着说“我只是想考考你哟”。
这种感觉使得我对他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好印象全都消磨没了。当然实际上还是因为我看见他在走廊上收了一个病人家属的红包并且摸了一把经过的女护士胸部的原因。
从吴大维的诊所走出来,我发誓再也不来这个满地烟头的傻逼诊所了。要不是我的工资卡不够支付按小时计算的高级医师的看诊费用,你以为我会来这里?
我待在路边的一个小公园里抽烟。前段时间想要戒烟的人是谁我不知道。
后面隔着一道绿墙一对情侣在谈恋爱。
女的说:“你喜不喜欢我啊?”
男的说:“我当然喜欢你啦。”
女的说:“你喜欢我哪儿?”
男的说:“哪儿都喜欢。”
女的说:“那你最喜欢我哪儿?”
男的说:“哪儿都最喜欢。”
我走了。
上了地铁我接到了一通我妈的电话。
她有点犹豫的样子,那边大概是王叔在她身边,隐约听见他说了什么,我妈就开了口:“唐城啊,你上次走得匆忙,我准备给你带过去的吃的啥的你也没拿,你给个地址我给你寄过去呗。”
“不用了,”我盯着地铁电视上教你怎么保鲜水果的小常识看,“你自己和王叔留着吃吧。”
“这样啊……”她清了一下嗓子,“是这样的,你王叔有个儿子我上次告诉你了是吧?”
告诉我了吗?我没印象——就当作是告诉我了吧。
“我跟你王叔领了证……”
他们领证了?我还是没印象。
“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弟也老大不小了……”
白捡了一个弟我还。
“也是到成家的年龄了,他不像你,还是要正常地娶媳妇儿的……”
嗯,我这样的是不正常。现在不仅性向不正常脑子也不正常了,指不定哪天就上街砍人反社会了。
“女方要县城一套房,现在首付还差十万……”
我说:“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我就把卡上钱全部一分不剩地转到了我妈卡上。仔细看看还没有十万,毕竟我本来存款就没有几块钱,前段时间还给吴大维贴了近两万,现在想想就算是给路边要饭的我也不给他。
地铁刚好到了火车站这一站,一下子涌上来很多人,我被挤到了角落。这个角度刚好看见一个男人把手放在了旁边陌生女孩子的臀部上,女孩子指责色狼反被他骂哭了。出了地铁,看见几个年轻人挤进残障人士电梯,把坐轮椅的一个老人从电梯里推了出去还哄堂大笑,老人低头用手帕抹泪。走到外面过街的天桥上,前面的女子给了乞讨的老妇一袋馒头,转背老妇就翻了个白眼把馒头扔进了垃圾桶里。广场边上一个盲人在拉琴,有人经过放下五块钱拿走了琴盒里的一百块。旁边的小旅馆门口,胡子拉碴的大叔脸上带着恶心的笑拉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去。路上一辆出租和宾利撞上,衣冠楚楚的宾利车主破口大骂着下来找出租车司机的麻烦,交通堵了一整条路汽车鸣笛声不断响起,污言秽语直冲入耳。人行道上路人行色匆匆,一个穿着职业装高跟鞋的年轻女人突然面色苍白地倒在了地上,大家绕过她继续行色匆匆。
我调转了一个方向往回走。去火车站售票厅买了一张二十分钟后去海边的车票,然后一个半小时之后,我就到达了中国漫长海岸线的其中一个位置。
天气不好,海风很冷。
我打开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小张你好,
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处理一下后事,念在我们几年的同事情分上麻烦你帮我转达一下,谢谢了。麻烦你告知一下我母亲我的死讯,虽然她可能不太在意。帮我把现在租的那套房子退掉,里面的东西随你怎么处置,全部扔了也行。房东那里还有一定数量的押金,取回之后请你留下,当做我给你的辛苦费。
我的丧事不必办,坟地也不用找,尸首应该也不会留下,这样免了很多麻烦。
然后应该就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对了,我屋子里还有一只猫,请你帮我给它找个收留所吧。
唐城
编辑完选了发送,我关了手机。
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想怎么样死才能一下子死透,犹犹豫豫的不好。我想起很久以前看的一部恐怖片,里面的女主角自杀吃了一大瓶安眠药,穿了一条最美的红裙子躺在床上想美丽地死去,结果半夜爬起来口吐白沫吐了自己一身,恶心又狼狈地死了。
还有日本人最喜欢的上吊死,其实那样死后不仅会大小便失禁,还给处理尸体的人带来不知道多少麻烦,那样的尸臭简直能终身铭记。还有的人不是会去个小旅馆烧炭死吗?你都要死了还专门坑人家小旅馆干嘛,这让人家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想来想去还是跳海好。人一生吃了那么多鱼,死后也该喂喂鱼。
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我找了一块石头抱着,慢慢往海里走。
海水比想象中凉,刚到小腿我就感觉自己全身都在抖,等到水到胸口的位置,我的意识都开始不清楚了。
隐隐约约听见海风声中混合着一声:“唐城大傻逼!”
啊,谁在骂我……
爱谁谁吧。我继续往海里走。
“唐城!”
这声音好熟悉。实在太熟悉了。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模样的瑛志站在岸上,海风吹得他的头发乱七八糟,他大喊着:“回来啊傻逼!”
第7章 第 7 章
我有知觉的时候,闻见空气中有一股老坛酸菜的味道。
没想到死了在阴间也有人模仿汪涵的面。
睁开眼睛,一个陌生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看见我醒了,开口说了一句:“空吧哇。”
什么玩意儿?没想到阴间语言都不通,这是得学外语的节奏。
瑛志站在床尾,道:“终于醒了,海水喝饱了吗?”
我想开口说话,但是刚发出声音就吓了自己一跳,嘶哑得像几百年没说过话一样,勉强开了口:“瑛志我来见你了。”
“见你个大头鬼,”瑛志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我,“醒了就别装死了,起来喝水。”
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死,胸口呼吸心跳都还在,唯一不好的可能是胃里不太舒服。桌边那个“呼啦呼啦”吃泡面的人这时端着碗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我:“还不错嘛全须全尾的。”
“你,你不是之前那个……”我惊讶出声,嘶哑的声音像含了一口几百年的老痰。
坐在床边的年轻男人开口道:“初次见面,我是乔一柯,之前我们通过一次电话的。”
他指了一下吃泡面的小鬼:“他是木忍,我的鬼使,有个喜欢撒谎的小毛病,之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你们……”有太多问题想要问,我一时居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瑛志:“你先把水喝了。”
我“咕咚”灌了一大口水。
上个世纪的时候,周瑛志的爷爷那一辈还是做阴阳先生的。这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祖业,十里八乡远近闻名,据说追溯到不知道哪一辈的时候还给皇帝算过卦。传说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名声大噪一时,积下了不知道几辈子的家业。但是到了新社会,人人都信马克思,阴阳风水是四旧,没人信了。家族产业也被一代一代消耗得差不多,周瑛志的爷爷周兰旭就回了老家,当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