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我很不习惯学校的作息方式。因为我从来没有上过早晚自习,也不太喜欢每天自己洗衣服,瑛志洗完澡有时候就顺手帮我洗了衣服。作为报答,我每天都叫他这个起床困难症患者起床,有时候冬天的早上很冷,他实在不愿意起来,我还得帮他编理由请假。
因为一大早买好的早饭等他到了教室就凉了,我专门给他买了一个保温盒,虽然效果一般,至少能保证他每天吃到的都是热的。周末的时候我妈为了给我改善伙食都会给我送一次饭,很多家长都这么做,但是我从来没见过瑛志的家人。
我也只在小时候见过他奶奶,其他亲人从来没见过,他也从来不提起,所以我让我妈送两份饭,一份给我一份给瑛志。
体育课的时候一起打篮球,周瑛志这个小个子不仅抢不到球,还容易被盖帽,所以大家都不传给他,只有我会给他,所以后来大家嫌我们俩坑,干脆也不给我传球了,我们坑逼二人组只好转战足球队。
有一次放假,忘了放什么假了,返校的时候宿舍里只有我和瑛志两个人。我提着行李进来的时候瑛志在他床上睡觉,我奇怪他下午睡什么觉,爬到他床上看他,结果这小屁孩一把就把我抱住了。
他说:“唐城!”
我说:“你怎么知道是我,万一不是呢。”
他闭着眼睛笑了起来,说:“我闻着儿就知道是你,你化成灰了我也知道是你!”说着凑上来亲了我一下。
我浑身都僵住了,感觉血液在往头顶逆流。
他似乎也意识到刚刚做了什么,抱住我的手也不敢动了。半晌才慢慢睁开眼睛,心虚地看着我,低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以为你半夜在我被窝里偷偷亲我的事情我不知道吗。”
是的我早就知道周瑛志这个傻孩子喜欢我了。
因为他窝在我怀里的时候,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我都能听见了,我都怕他的小心脏从胸口蹦出来。明明冬天怕冷得要死,还悄悄把我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明明不喜欢打篮球,还跟着一群高个子跑来跑去;明明会做题了,还假装不会的样子拖延时间,因为隔壁班想跟我告白的女孩子就在门外等着。
这样的瑛志,死在高二那年的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卖萌有点傻啊哈哈哈
第4章 第 4 章
我又到了湖阳村。
村口小卖部还是聚集着一撮人在打麻将,尽管今天天气阴沉,完全不影响大家打麻将的热情。
桌边的老板看见我赶紧迎过来。
“小兄弟,您是……”他比了个手势,“局里的吧?”
我没说话。
“我眼拙,上次您来我愣是没认出来,后来那捡破烂的抓进去我才想起来,您就是上次来过的警官啊!”他递了根烟给我,“您贵姓?”
我摆手示意不用:“我问你,你那个佛像,哪儿来的?”
老板四十多岁,一副普通老百姓的模样,听这话道:“那可是挺久以前的事儿了,祖上传下来的,怎么的?”
他顿了一下,失声道:“那该不会是文物吧?”
……这小老板还挺能扯。
我跟他说了好一会儿,才让他相信那不是什么名贵物件。
打听来源只是为了确认为何此物能聚气。但是听了一下他的话,也无甚奇怪的,小鬼大概只是趁虚而入,恰巧能留在里面。
但是我恍惚间想起,抛尸案的时候,小鬼刚出现在我面前曾说这家店有问题,原因是什么呢?
我沿着村路走,不远就到了收破烂的屋子。
主人被警方带走了,这里也真正成了一个垃圾场,甚至还有人把垃圾直接倒在他家门前。
走上二楼掀开帘子,佛像还在那儿,只是小鬼一定不在里面了。自从那天我问他是不是瑛志之后。
我不知道,人死后灵体的样貌是否会改变。如果不会的话,为什么那个跟瑛志长得完全不像的小鬼,会给我如此强烈的、瑛志曾给我的感觉。
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如此频繁地梦见过瑛志。
在湖阳村一无所获。
回到城里,已经是上灯时分,开车经过跨江大桥的时候风很冷。
我有点自虐似的不想关上车窗,吹一吹脑子或许更能清醒。
晚上我接到了一通来自我妈的电话。自从我上大学以后,跟她的联系一直很少。她在电话里犹犹豫豫地问我,这个清明要不要回家祭祖。
自从我爸跟小三跑了之后,她一个人养活我和老人委实不易,然而我喜欢男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让她说什么都无法接受,之前扬言要跟我断绝关系,近两年才稍微有了点联系。
或许是年纪大了,想要个人陪伴吧。
第二天早起,我感冒了,很严重。
昨天的江风没把我脑子吹醒,倒是把我的咽喉炎吹犯了。咽口水都疼,我只好请了病假去医院打针。
挂了号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等着,旁边是一个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
空气里传来隐隐的啜泣声,我反应了一下才发现音源来自我身边。小姑娘在哭,哭得很隐忍。
我想了想还是不能假装没看见,递了张纸巾给她。
检查结果是我得留在医院挂水。午饭的时候我推着挂水的架子去医院食堂吃饭,又看见了之前那个小姑娘。
她在角落的一张桌子边,一边抽噎着一边吃饭,看起来好像还是在哭。不过大概应该没事。能一边哭一边吃饭的人,绝对会努力活下去。
以前有一次,周日的下午。我吃完我妈给我送的慰劳饭回宿舍,发现瑛志一个人躲在阳台上。
他靠墙蹲着,把脸埋在手臂里,默不作声地哭着。只有从他小频率的肩膀抖动,才能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常。
我蹲在他身边,不知道原委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擦了一把脸,伸手拿过我手里的饭盒,大口吃着里面的油麦菜和红烧排骨,一边吃一边说:“阿姨手艺更好了。”
最近雨水很多,大概是近清明的关系。
我向局里调休的时候,局长扶了一下老花眼镜,翻了一下卷宗,看到最近破获的湖阳村抛尸案,老干部式地开口:”小唐你也是该休息休息了,啊,年假也好几年没放了吧?年轻人,啊,你们这些个小伙子,啊,也是该找个女朋友,啊,成家立业……“
听了半天教育出门。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楼底下有一只猫,在蒙蒙小雨里哀哀地叫着。我的车灯照着它,能看出是一只三色的花猫,似乎是被人抛弃了。
掏钥匙开门,屋里很冷清,带着早春的寒气。开灯的时候才发现我的手机忘记在鞋柜上了,意外的是居然也没有人联系我。没有电话、没有短信,社交软件也已经把我遗忘。
也许今晚我死在这房子里,也不会有人察觉。等到尸体已经僵硬了,开始出现尸斑,回春的暖意让微生物开始活动,腐烂的气息影响了隔壁人家的日常生活,才会有人报警破开门发现这个可能只是因为在浴室里摔了一跤就失血过多死掉了的人。
翻一翻他的遗物发现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只有一个联系很少的老母亲。账户上的存款不超过五位数,遗产也没有多少,存在的意义可能是让这间房子变成了死过人的凶宅,房东想起这个人的时候还会埋怨一句:”死在哪儿不好死在我房子里!“
想到这里,我从柜子里找了一条干毛巾飞奔下楼,把雨水里的那只三色花猫裹起来抱进怀里。它颤颤地在我怀里取暖,我的手指能感觉到那小小的心跳,它还活着,我还活着。
一觉醒来外面还在下雨,我倒了点牛奶给猫喝,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趁着放假回家的人还挺多,火车站全是人。我把座位让给了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背着电饭煲赶火车的大爷,揣着猫站在一边。
不要问我怎么过的安检,我也不知道。
猫被我放在外套里,我能感觉到它团在里面睡着了。旁边一个穿连帽衫的姑娘频频回头看我,好像还在跟她的同伴讨论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你有什么事儿吗?”
她被我发现反倒笑了,说:“叔叔,您衣服里是不是有只猫啊?”
……
我居然也是到了被人叫叔叔的年纪了……
被这个事实震惊了的我,敷衍地回答道:“啊……”
“我就说是的!我刚刚听见叫声了!”小姑娘兀自跟她的朋友兴奋,我带着我的猫默默走向站台准备上车。毕竟我是个叔叔,年纪大了应该跟年轻人没什么话题。
火车很快到了县城,换乘农村公交到镇上,这里已经跟当年大不一样了,包括我的家。一个头发花白、有些瘦的老头儿站在我妈身边,拘谨地自我介绍:“我姓王,早就听你妈提起你……”
我妈打断他,说:“先进来进来,饭都好了就等你呢。”
我把怀里的猫掏出来,让它下来透气。老头儿有些讪讪地道:“果然是城里人,还把猫崽子揣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