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问怎么了啊,”闵扬愣了仅一秒,随即抬头,“爸,老二,正想跟你们说,我要走了。”
二弟见他没被镇住,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你要去哪?”
闵扬脑子里闪过秦臻飘啊飘的单薄身影,和他临走时趴在巴掌宽的床上一动不动别过脸去的倔强模样——他当时怎么能拿了个“滚”字就真的奉旨出宫了呢?他前脚出门,那小子肯定后脚又起来煮泡面、开机打游戏,越吃越蠢了!
触发恩属关系就相当于积累了一点恩属值,这是一个巴掌绝对拍不响的事,秦臻嘴上说让他滚,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他为什么滚?他就不滚!
“还记得你当时用了多久才结契成功的吧?”闵扬拿出大哥的架势,不可一世地拍了拍老二的肩膀,“等着看哥的。”
说到这个,闵澜的脸色顿时臭了,闵扬却愈发觉得开心轻快,拿上手机出了门。
他急不可耐地打开仙仙想给秦臻发去消息,一看才发现那头像是灰色的——差点忘了那家伙从来就没绑过手机,也是,除了睡觉之外其他时间都在线,根本没有绑手机的必要。
是他走后秦臻起来玩了一会儿又去睡了,还是到现在都没起床?不会是被吓得搬家了吧?
等他这次去了,非要挖出这只狡兔的另外两个巢穴不可,他要让秦臻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小动作,他要每分每秒贴在他的身边,最多不能超过他一只手臂的距离!
傍晚时分,天黑之前,闵扬又赶到了那座小城,比第一次来时轻车熟路得多,感觉像开车回家一样。
看着路边提着葱捆和肉菜的行人,他思忖着是否要带点什么过去,可再一想他们两人之间恐怕并没有那么一个会将之烹饪成菜肴的,况且秦臻那儿好像也没有炊具,只得遗憾地作罢。
他离开的时候摔门的动作有些重,铁网防盗门边上掉下了斑驳的墙皮,这时再看他不免感到愧疚,将那些碎末掩耳盗铃般地往墙根踢了踢。
他今天实在没有那日杀一个人打一次钱的耐心拿来久等,喊了两声、敲了一阵门没见有动静,不知秦臻是故意,还是真不在家。
他心想,何必叨扰邻居?手上一用力气,直接将门拧开了。
防盗门锁赖上了他,随着“咔吧”一声,把手断在了他手里。
闵扬:“……”
拧门前他还有些忐忑,这一开门听到飞仙的背景音乐他就放心了——跑得了和尚你还跑得了庙?要是被他发现这小子玩游戏而不给他开门,就别怪他惩……
秦臻躺在床上,仍维持着闵扬走时的姿势,仿佛这近20个小时一动未动过。
闵扬:“你怎么还在睡?”
他走时秦臻一个正眼都未瞧他,现在也是一样。
闵扬绕到床头,心里骤然一紧,修炼了千百年的“喜怒不形于色”一招破功:“你哭什么?”
“妈的,老子手断了,还不能哭了哦?”秦臻说话含混不清,睫毛被泪水打湿成一绺一绺,像是某种不想洗澡却失足掉进水盆里的小动物,湿哒哒的可怜死个人,“人都要死了。”
“断了?”闵扬慌忙看向他的左右手,从外表看起来不像是受了太严重的创伤,“哪只断了?从哪开始断的?”
“打120,打完滚蛋!”秦臻脸色更加苍白,“要不是你,老子手会断啊?老子手断掉了以后怎么赚钱?”
“……”闵扬百口莫辩。
他怎么可能连这点分寸也没有?这绝对不是他干的啊!至少他没听见响啊!
“脱臼。”救护车将二人拉到了最近的医院,急诊的大夫晃了两下秦臻的胳膊,“嘎达”一声就把肩关节复位了回去,“太瘦了,注意补充营养,另外脱臼时间太长,等会去拍个片子看看。还有……你先出去一下。”
闵扬拧着眉头看那医生费劲地操作着电脑开检查项,正替他捏一把汗,听了这话冷不丁对上了眼:“我?”
医生:“对,你先出去一下。”
闵扬在走廊上靠墙站着,捏着烟盒和“禁止吸烟”的标识面对面,路过的小护士看了他的脸一眼,捂嘴低笑。
他一贯拿手的“目露凶光”这个技能今天不知为何没了用处,反倒引得那姑娘一直到走远了还拿文件夹子挡着嘴。
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脸上被咬了几口吗?他早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
——当时秦臻口下没打算留德,对着他的嘴唇咬了个狠的,他闵扬向来都不是吃亏的人,发现秦臻嘴里是真的有牙之后立即转战了脖颈,顶着自损八百重创的建下了丰功伟绩。
狭路相逢勇者胜,秦臻虽力气不敌,但也是铮铮硬汉,末了算下来,二人平分秋色。到如今,闵扬脸上留的这几个牙印经过了一天一夜已结痂了。
那小子躺着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120车来了之后医护人员抬着他一起身,脖子上的“到此一游”立刻原形毕露,随车的小医生还耿直地问了问这里是不是患处。
那几道凌乱的吻痕,乍看时有点令闵扬面红耳热,不过看多了倒觉得没毛病,仿佛有这么几个痕迹配在这人身上才叫刚好似的。
县级医院的医疗水平有限,这间不知是何等级,看着建筑颇有些老旧,最少也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工程。在随车医生判断秦臻应当不是骨折之后,闵扬要求就近就医,于是司机把他们送到了这里。
看在刚才那大夫两三下给秦臻把肩膀接回去的份上,闵扬对这儿的印象还不错,尤其是走廊尽头,那扇窗外有一簇不知名的灌木花丛,大概是他来到这个小县城之后见到的第一朵花了。
闵扬想着,他要起身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花,若是没人看到的话他就揪……忽地,耳朵一动,他听到屋里的大夫在屏风后面跟秦臻低语:“……是免费检查……后期……”
闵扬不免心生疑问,这伤和他有直接关系,他当然认,他也没说不负责,但就伤情来讲,一个脱臼应当不算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有什么事是要把他支出来说的呢?
医生难道看不出他是“家属”吗?难道不应该跟他这个“家属”交代注意事项什么的吗?
“……2小时……不放心的话……”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刚要开门抗议,秦臻自己拿着单子走了出来。
“说什么了?”闵扬跟在后面,仿佛被他三弟附体,“说什么了?说什么了?”
秦臻一直走到无人处才转身,恨恨地小声骂道:“你这个人渣!”
闵扬:“?”
他卡壳了一秒,随即反应过来:“我怎么人渣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同性恋?你有没有查过血?”秦臻说着,把手里的检查单往前一递。
人呢,就是麻烦,恋不就是恋么?怎么还得分男女?
“我查血干什么?”闵扬接过单子看了看,瞬间对这间医院的好感度降到负值,抽出两张团了个球丢进垃圾箱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能扛10个你,你听说过我这么壮的携带者?”
不就是两个人脸上的伤看起来有点激烈?但也仅止于此啊!
秦臻:“你不是因为要不回来钱想……?那、那你干嘛抱着我就啃?”
看着他哆哆嗦嗦的小嘴,闵扬觉得有点好笑——这小子见了面怎么没网上那么凶了?不叫嚣着“有种你来咬我”,也不敢跟他拉长着音调说“干卿底事”了?
网上叫得再凶,现实不过是个臭屁的小破孩,他不难预见到自己的结契之路必将一路绿灯,三天一小涨、五天一大涨,用不了多久就能登记注册,提前预约下一世的轮回测算。
秦臻:“你说啊!”
闵扬:“我就愿意啃你,怎么了?”
秦臻难以理喻地看着他:“你属狗的啊?!”
“在你打得过我之前,跟我说话最好客气点,让我高兴高兴,不然我还啃你。”闵扬扬了扬手里的检查单,“坐那等着,我去交钱。”
这里的窗口集登记、交钱等功能多合一,连队都不用排,闵扬站在窗口前填完单据递过去现金,回头望了一眼等待区——秦臻恰好也正看着他的背影,被他转头一看,倒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闵扬莫名又想笑,或者说,他自从这次跑回来之后,除了刚见秦臻倒在床上那一阵之外,他的笑就没停过……这可太可怕了。
他忙把头转回,朝向玻璃窗口,趁没人看见低头使劲笑了笑,心里念着,快快快,快把该笑的抓紧笑完,免得那吃硬不吃软的小子等会儿见了又觉得能作妖。
可还没容他笑够,窗口里的小护士柳眉倒竖瞪着他站了起来。
“你这里是怎么填的啦?”小护士不耐烦地从玻璃窗上的小拱门里塞出来了一张单据,“这是要归档的,先生,麻烦你配合认真一点啦。”
这可冤枉他了。闵扬是真把秦臻的检查当做件大事来处理的,不知何来疏漏?闻声他忙捡回正形,定了定神色问:“怎么的?哪里不对?”
小护士指着玻璃窗口上方贴的一张表格示范:“叫你填‘与患者的关系’,写父子、兄弟还是朋友这种啦,你怎么填了个‘挺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