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是故意的吗?他猜到他有可能会找上门算账,所以故意弄了这么大的箱子、网上搜了个待售房屋的地址来戏弄他?
也是,一个人如果明知自己惹了别人,谁还会放任自己的地址落入对方手中?什么月饼、什么方便面,谁会差这一口呢?
闵扬把箱子放在地上,站在楼梯转角轻轻地呼了一口气,他想在仙仙上询问干卿底湿点儿什么话,假装自己毫不在意、表明自己绝对没有中招,却发现出门匆忙,连手机也没拿。
出发前有多少雄心壮志,现在就有多么心灰意懒。
也许自己从来都没有两情相悦的命,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恐怕以后也是这样了吧。
有些人特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就是为了亲口告诉他,他有多好……骗。
“咔哒。”
铁网防盗门内层的木门被人打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年轻人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等你半天了,以为你没找着地方呢。”
那肾虚……不,是气虚体弱的声音,和闵扬曾在耳机中听过的一模一样!
门内的人自然没有想到这个配送员是冒牌货,索性将聊胜于无的防盗门也打开,一边拿毛巾擦着刚洗过的头发,一边问:“楼梯太窄了,好上吗?”
“好、好上!”闵扬低着头、憋着气,故意制造出隆隆的鼻音——不光干卿底湿在游戏里没有用声线,他也没用!他的声音极富辨识度,正常说话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秦臻没有多加猜疑,兀自往屋里走去:“哦,你拿进来放在客厅就好了。”
“嗯。”闵扬闷闷地应了一声,张开双手想把箱子重新抱起来,可当他手贴在纸箱两侧的位置后,却发现自己双手无力、喉头发紧、口中干燥、心如鼓擂——糟了,难道他三弟前几日的症状是他们家族的遗传病?
怎么脸这么烫?!
闵扬一把将鸭舌帽的整个帽檐压到了自己脸上,咬着牙搬起箱子,瞎子摸黑登上了最后几级台阶。
站在门口,他悄悄抬起一点帽檐向内看去……所见所闻几乎让他忘了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屋内空空荡荡,至少“客厅”是空的,没有任何能称之为“家具”的物品,只在靠墙的地方整齐地码了一排和他手上抱着的箱子同本同源的方便面箱。
秦臻站在一扇开向厨房的推窗前,照着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镜子——从边缘可以看出这镜子绝不是前卫的造型,而是被打碎后捡出来的较为完整、大块的碎片。他面前的厨房,就闵丘所能见到的部分而言,别说锅碗瓢盆了,连双筷子都没有。
靠近插座的墙根放了一个暖壶,一根断了电的“热得快”,还有一只剩下半盆水的脸盆。
来之前闵扬还想过,秦臻年纪不大,如果父母也在家,他就先放过他,这账只跟他一个人算,毕竟他不是真的冲要账而来,可现在看来……这里非但没有父母同住,就连一个人也无法居住。
是他的临时落脚点吗?
秦臻回头看了一眼,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拿进来吧。”
“你是秦臻吗?”闵扬憋着鼻音问,“麻烦出示身份证签收。”
“现在这么麻烦了啊。”秦臻说着,朝里屋走去,片刻后拿了一张身份证出来,“呐,我的。”
身份证上登记的地址,和这间房子的地址一字不差。
第76章 【二更】闵扬视角
秦臻手指在空气中捏了捏, 朝闵扬比划:“有笔么?没笔怎么签?”
——他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 比闵扬矮了半个头,抬起的腕口有着明显的鼠标茧,肤色与其说白皙, 不如说是终年不见日光的惨白,整个人瘦成了一张纸片。
这小子是想死吗?整天整天地坐在电脑前,还以方便面为主食?难怪有时间不间断地巡图!
闵扬身上只有一层衣服是快递, 自然没带笔:“我忘带了, 算了。”
“那你回头自己补签上吧, 帮我放到屋里。”秦臻错开身, 在门口的几双旧鞋里扒拉出一双素色的帆布鞋,又朝鞋堆无奈地看了看,最后拿到楼梯口,蹲在台阶边拍了拍灰, 权当清理。
他看起来像是正要出门, 闵扬心说难道这小子是看老板不在家, 他就想翘班?
秦臻光着脚穿上了一只布鞋, 边拍着另一只的灰, 边问:“楼下那车还在不在?”
闵扬:“什么车?”
“楼下停了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开走了么?没听见声音啊。”秦臻穿好了一只鞋子, 另一只脚趿着拖鞋, 像幽灵一样飘到窗前朝下一看,自言自语道:“这不还在么?也不知道这破地方怎么会来辆这么好的车,这是来找谁的呢……”
闵扬:“……”
他把箱子贴着墙角码好, 朝两间卧室望了一眼,目之所及皆是空无一物,只有其中一间隐隐传来一点儿“飞仙”的背景音乐,想来电脑等物品应当是摆在了他看不到的角度。
二人一道下了楼,秦臻围着跑车绕了半圈,旁若无人地喃喃道:“从楼上还看不出来,这车这么帅啊。”
闵扬站在他身后,挺直腰拍了拍肩上沾的墙灰。
“这车比我床还宽,里面就两个座么?”秦臻双手挡着光朝车内看了看,“看这座位的距离,车主腿很长啊?”
闵扬抬头看了看太阳,感受着又热又潮的蒸锅效果——像蒸桑拿一样,静下心来也挺爽的。
“这牌子叫什么来着?”秦臻搓了搓下巴,“这车要多少钱?光是关税就够买套大房子的了吧。”
闵扬谦虚道:“阿斯顿·马丁,400多万,不算贵的。”
“哦!”秦臻朝口袋里摸来摸去。
闵扬心底轻笑,心说这孩子,别说合影了,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别整天那么多幺蛾子,这车送你都行。
秦臻掏出来一串钥匙,找了个醒目的位置,使劲一划:“滋啦——”
“你!”闵扬:“干什么!”
秦臻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哎,你还在啊?你忙你的去吧。”
四目相接的一秒钟内,闵扬终于看清他的长相——高挺的鼻梁,乃财路亨通之象,但嘴唇薄如刀削,有财也囤积不起福禄满堂;偏欧式的双眼可能是瘦出来的,和刚才看过的身份证照很不一样,睫毛稀疏而纤长,眼白发红眼底微青,气血两亏,长此以往命不久长。
方才头发没晾干时还不太明显,这在光下一看,他的发间居然掺了许多银丝……这发色绝不是漂染新潮的“奶奶灰”能染出的效果。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株名贵却没养好的植物,以至于到了花期不但未开花,反而呈现凋零之势。
秦臻下了狠劲儿,那道划痕凹陷成了立体的弯曲一长条,足有20多厘米。
闵扬:“你知道补这一道漆要花多少钱吗?”
秦臻头也没回地笑了笑,手指拂过那道划痕——他的食指手指第一节 反向弯曲得厉害,大概是又缺钙、又长期使用鼠标的缘故。
“如果你有这么一辆车,你会不上全险么?”他非但没有为自己的罪行忏悔,反倒用指甲试了试能不能把创面再拓大一些,结果自然徒劳无功,“别说这么一道了,就算车全撞废了,也有保险公司处理。”
闵扬努力保持平静——他倒不是心疼车,就是那种药师在身边却没人加血、气得他想不知道咬谁好的感觉又冒出来了。他一字一顿地问:“那、你、刮、它,干嘛呢?”
秦臻从口袋里又掏出了火机和烟盒——他太瘦了,要不是自己掏出来,闵扬压根没看出他口袋放了这么多东西。
“在这儿等车主,交个朋友。”塑料火机垂垂老矣,秦臻耐心而缓慢地打了一次又一次火,用光了压力管能触及的最后一点儿燃料,终于点着烟吸了一口,“人家见我不小心刮完还没跑,应该不好意思找我索赔了吧。”
不小心刮的?
很好!闵扬愈发觉得自己此行师出有名!
闵扬:“你不怕人家来了打你?”
“怕啊。”秦臻像是刚想起这个问题一般,困扰地自语道,“等会儿要是来个特别壮的,那我就跑吧?这附近没有摄像头,谁也不知道是我刮的啊。”
闵扬用手指了指车窗上的一角:“外面没有车里有,从你出楼门开始就被拍了,全球自动网络备份,你现在砸了也没用。”
“嗯?”秦臻非常正式地打量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了一丝警惕和犹疑,“你怎么知道的?”
闵扬装起路人来:“这上面有个孔,还不一看就知道了?”
秦臻只瞥了一眼摄像头,随后把烟拿到一边,退后两步看着他没说话。
闵扬从他刮车门开始就没来得及佯装鼻音了,这会儿索性也没装:“看我干什么?”
“你的声音我听着好熟,”秦臻无暇欣赏跑车的英姿,抱臂胸前,支起一只胳膊,夹着烟捏了捏鼻梁骨,“好像在哪听过,有点想不起来了。”
闵扬冷笑一声:“是么?想不起来了?”
秦臻闭了闭眼,小步往后退着,连退了几步顿住身形,语气嫌恶地问了一句:“你他妈不会是远名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