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三丰转念一想,如果按照平常来说他双手碰见的第一件东西必然是这把破伞,仙人估计是不想要他什么东西,才出了这么个题,算了,就把这伞给陵散人好了。
郭三丰和执心坐到集*香*楼的老位子上,陵散人果然来了。
“你们找我?”陵散人斜靠在座位上,衣襟有些散乱,看着慵懒又贵气,仙人光环加持就是不一样。
郭三丰双手捧伞,恭恭敬敬地递到陵散人跟前:“仙人请。”
陵散人没说话,旁边的执心抬手按到伞上:“你做什么?”
郭三丰看了他一眼,对陵散人说道:“我双手碰见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这伞,送给仙人。”
“胡闹。”执心轻斥道。
喂,仙人就在跟前呢,这位道友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儿啊,郭三丰用眼神跟执心对峙着。
“哈哈……”陵散人抚掌大笑,“小公子,这伞你当真要送给我吗?你知不知道这伞的来历?”
郭三丰愣了:“来历?这不就是把伞吗?”
执心闭口不语。
“看来你是不知道,我来给你讲讲。”陵散人收敛了笑容,但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对人妖殊途的爱侣,因为除妖人从中作梗,那妖怪被收入镇妖塔,那凡人在塔外扫了一辈子的塔。”
郭三丰眨眨眼睛,这故事不就是白蛇传吗?
陵散人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但是,直到人死妖灭之时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那这伞?”郭三丰还是没明白这故事跟这伞有什么关系。
“在那凡人扫塔时,这伞天天为他遮风挡雨,百年不化。”执心开口道。
陵散人叹了口气:“人心还不若死物,这死物尚知情深意重。”
郭三丰终于听明白了,敢情这伞是件法宝啊,怪不得能让鬼魂作人,普通的伞肯定没这功效啊,一想起自己今天把它扔在小巷子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这下子他还真舍不得送了,不然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当个安静的美男鬼了。
他偏头看了一眼执心,这道友对他到大方……
“你好好收着吧,”陵散人一笑,“我知道你今日双手碰见的第一件东西不是这个。”
郭三丰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仙人果然神通广大,我当时忘了,那东西是个活物已经不见了。”
陵散人摆了摆手:“罢了,我本来就没想要你什么。你们找我所为何事?”
郭三丰收回伞,悄悄地摸了又摸,往常看着破破烂烂的,现在觉得每一处破的地方都破得恰当好处,破得很有美感,破得高大上。
他这心里美得,都没大注意陵散人跟执心说的什么。
“那我们明日就动身去凤凰台。”执心说。
陵散人摇摇头:“莫急,你们先保住那棵槐树吧。”
啊?知县大叔还是要砍树?
“看来知县大叔信不过道士的话,那奇了怪了,我第一次保树是怎么成功的啊?”郭三丰瞪着院外那棵跟他魂命相连的槐树。
“贿赂。”执心道。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要是有人给他钱,他也可以推磨。可惜,今非昔比了,他当时是秋棠县有名的富二代,现在就是个穷鬼,是真的穷,鬼……
“等等,”郭三丰脑子灵光一闪,感觉哪里不对,“收受贿赂多私密的事儿啊,你怎么知道的?”
执心哽了一下,没吭声。
那时他与师父也是住在知县府,师父告诫知县那大槐树留不得,知县便要着人砍树,谁知那厮趁夜赶来知县府上,说自己在那树上得了一只红嘴绿鹦哥,晚间就有朱雀神托梦给他说那大槐树是自己故居万万砍不得。为此,施兰亭盖了一间朱雀神祠,月月上贡。他那时气盛,本就看施兰亭不顺眼,故此一直盯着那厮看他耍什么花样,结果果然如他所料,什么朱雀神,那贡品还不是进了知县府库,定是那厮平日劣迹斑斑,知道抓住时机给知县送礼讨好。也不知那厮从哪里真弄了一只红嘴绿鹦哥,每天端着鸟笼在城里走上一遭,装腔作势耀武扬威。
一大早,执心已经不在屋里了,郭三丰摸出知县大叔给他的钥匙,开了那藏书库进去,还真是个书库,十几个黑木书架上堆满了书,还分门别类的贴了纸签,看来是他想多了。
咦?还有道家典籍,他随手翻了翻,各种道德经的拓本,还有些道家轶事野籍。
郭三丰猛地抬起头,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一个黑影,再定睛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他也没听见任何声音,大约是他有些做贼心虚。
“三丰道长,”师爷站在门口,笑容和煦,“我家大人有情。”
郭三丰坐在下座,一手举着伞,一手掀着茶盖晾茶水,下人都被屏退了。
“我那藏书库,三丰道长可看的上眼吗?”知县大人展颜一笑,开口道。
郭三丰点点头:“……别有洞天。”
毕竟人家也是一县之长,郭三丰难免有点怯,再者他也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
“三丰道长如有属意的尽管拿去,我也藏有曲谱,不知道长可曾留意?”
曲谱?他看那东西干嘛?郭三丰摇摇头。
知县大人脸上说不出的失望,他长叹一声:“实不相瞒,道长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郭三丰尽力表现的很惊讶的样子,因为执心早就告诉过他。
“我那位故人,唉……”知县大人仿佛陷入沉思之中,“世人只道他是仗富欺人的可耻之徒,其实不然,他死的也……”
知县大人说到这里似乎再说不下去,抬头冲他笑了一下:“在下失态了。”
郭三丰面上装作认真聆听的样子,心下却想这位故人应该是施兰亭无疑,听他口气不像是仇家,反倒是话里有话说不出的感伤,看来确实是有交情的故人,郭三丰不觉松了口气。
“大人,听说您要砍了大槐树,贫道请求大人留下它。”郭三丰是真心实意地恳求。
知县大人点点头:“今早执心道长也找过在下,在下业已答应了。”
郭三丰举着伞奔到外面,果然见执心拿着罗盘,在院子的东南角一步步丈量,又在地下埋下符咒。
“你这是在做什么?”郭三丰问道。
执心古怪地瞥了他一眼:“让你扮作道士只是掩人耳目,你不必当真。”
“我是问你为什么?”郭三丰眉眼飞扬,一指执心埋下的符咒:“你做的挡煞阵,对不对?”
执心愣了一下,低头继续踏着步:“那知县还是忌惮槐树对他家宅不利,我说有两全之法,知县已经答应留下槐树,我们明日就启程。”
是夜,执心一个人来到集香楼,从二更站到了四更,陵散人才提着酒壶,踏着月光而来:“小道士好兴致啊。”
执心朝陵散人作了揖:“明日我与那小公子启程去凤凰台,贫道恳请仙人助我一臂之力。”
“不知那凤凰台可有美人。” 陵散人仰头,手中提的酒壶一倾,酒便从壶嘴流出细细一线直落到他嘴里,不待执心回答,他自答道:“一去便知。那槐树保住了?”
“正是。”
陵散人拍了拍手:“小道士好手段啊。”
执心一笑:“昔日那小公子诓骗知县那槐树是朱雀神故居,如今仙人也在那树上落过仙踪,那知县岂敢不留。”
陵散人脸色一变:“我区区一介散仙岂敢跟神君相比。”
第6章 凤凰台上,下有龙潭
执心一身道袍浆洗得发白,一看便是个落魄道士,陵散人穿着利落的便服,衣襟有些歪扭,手里拎个酒壶随时随地灌上一口,郭三丰一派富家子弟打扮,明明是大晴天,手里始终打着一把伞,他们这样结伴同行惹了不少路人侧目。
他们出了秋棠县,正要赶往凤凰台。
郭三丰不觉得累,但嫌浪费时间,执心背后一直背着一个长长的布包一看便是把剑却从来没用过,陵散人酒不离身走路都不稳,难道这种时候不该御剑飞行或者腾云驾雾吗?
“道长,你背后背的是剑吗?”郭三丰终于憋不住问道。
“是。”
“道长能不能带我们御剑飞行啊?”
执心沉默了一下,从背后摘下剑,郭三丰以为能瞻仰一下,赶紧凑过来等看。执心却说道:“这剑是降魔剑,只能斩妖魔。”
降魔剑?郭三丰顿时两眼冒光,他早晚也得弄一把:“道长,你都斩过什么妖魔?”
执心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魔和你。”
“……”
尼玛,还不如不问了,杀害自己的凶器就在眼前,他却只想骑着飞,他简直服了他寄几。
旁边的陵散人仰天大笑了几声,执心和郭三丰都看向他,郭三丰更郁闷了:“仙人,你笑什么?”
陵散人摇了摇头,突然带着执心和郭三丰急行起来,郭三丰只觉得耳边风声鹤唳,眼前一花,就听陵散人说了一声:“到了。”
眼前是一座小小的山丘,树木葱葱郁郁,看不出山体的本来面貌,他们沿着山脚走了半天,居然找不见上山的路。
陵散人很是不耐烦:“让我开出一条路来。”他才要施法,执心连忙阻止道:“仙人不可,我们有求于人,不宜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