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乌云飘飘悠悠地遮住了大半个月亮,天地突然就失色变得阴冷起来,执心换了件道袍,头戴九阳巾,手拿一把桃木剑走出屋子。郭三丰没拿伞,就以鬼的形态跟了出去。
下人在那烧死的妾室门口摆了案桌,桌上摆着执心要的东西。执心走到跟前,踏罡步斗舞着手里的桃木剑,刷刷刷刷,一个剑花拈住一张黄纸,黄纸随即自己烧起来,待纸烧尽了又在海碗盛得烧酒里沾了沾,执心抄起一把米在燃气的三柱香上一洒,噼里啪啦。
郭三丰抱肩膀靠廊柱看着,心里只想给执心鼓个掌叫个好,还挺酷炫的,他要是有铜钱非得给执心洒一把。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嘶嘶地响声,郭三丰吃了一惊,哪儿把炮捻儿点着了,又过了一阵,嘶嘶声越来越大,哪里是点炮捻儿,分明是人在极度痛苦之下才发出的哀叫,郭三丰扭头一看,一个黑糊糊的人形东西晃晃荡荡地从长廊另一头扑过来。
真是日了狗了,那小妾不是住这屋嘛,怎么从那边过来了?跑与不跑是个问题,等等,我现在就是鬼我怕鬼做什么,郭三丰想通了这节就硬撑着没动,他还很有心情地仔细打量着来鬼。
这位应该就是白天被怪火烧死的小妾,不管她生前如何闭月羞花美若天仙,至少现在是个全身黑糊糊的人肉干儿,皮肉萎缩在骨头上只有薄薄的一层,眼睛鼻孔只剩黑洞洞的窟窿,嘴巴大张着漏出鲜血淋漓的牙槽,喉咙里还发出如同野兽的嘶嚎,它挥舞着手脚直冲郭三丰而来。
还是三十六计跑为上策吧,郭三丰的灵体先一步行动起来抱头乱窜,大家同是鬼相煎何太急啊。他跑了几步就到了长廊尽头,回头一看,那鬼跑得不快但是太吓人了,他赶紧一个漂移,拐个弯直奔执心。
长廊拐角放着个大水缸,百余斤重的大家伙被他撞倒在地,这院子四下就是府里人住的,许多人都关着门偷偷向外看执心作法,他们看不见那烧死的小妾也看不见郭三丰,就听见外面的大水缸突然倒地哗啦啦,顿时被吓得尖叫四起。
“道友救命啊,不是,道友救我啊……”郭三丰花容失色地往执心那里跑。
执心看也未看,袍袖一挥,那鬼就被无形的击中撞到了旁边的门户,袍袖再一甩,郭三丰也轻飘飘地飞回了长廊里。
咦?他这是什么意思,不爽作法被打断,尼玛,老子还不爽做鬼被打断呢。
没容郭三丰多想,那鬼在他身后十来米的地方晃晃荡荡地站了起来,郭三丰再看执心,执心还一脸庄严地挥着桃木剑施法,这位道友不但演技好还很敬业啊,这是不到谢幕不停演的节奏啊。郭三丰此时内心无比崩溃,这人果然靠不住,他不自救的话怕是逃不过了。
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吸引了鬼的注意,原来那鬼正撞破了一个房间的窗户,里面知县大人护着正房夫人和新生的小公子,正惊恐地瞪着自爆的窗户。
那鬼听见房里有婴儿哭就要顺着窗户往里爬,窗户纸都着了。
郭三丰愣了1.99秒,手在胸前划了个符,然后一咬牙飘到那鬼身后,伸手把它搂了个满怀。
列祖列宗在上,郭三丰虽死也能舍身成仁曲线救国,你们可别怪罪我英年早逝;玉皇大帝在上,不知道您座下的姜太公在不在,看到我的壮举能不能给我封个神,不用太大,让茅山道士敬我当祖师爷就成。
啊,好烫,好疼,郭三丰明明只是个灵体,还给自己下了护身咒,然而他感觉身体好像掉进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一双手好像是要被抽干了。
郭三丰记得这个四方院中间有个小水塘,白天他还赏过荷花的,郭三丰怀抱着恶鬼直冲向那个小水塘。
人一落到水里,郭三丰就松了手,妈蛋,他不会游泳啊,也不知道旱鬼到水里会怎么样,他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忽然两脚一沾地站了起来,再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了口气。
知县大人您当初娶的谁家姑娘,这绝壁不是普通鬼啊,是旱魃娘娘投胎转世的吧,刚才好好的一池水几秒之间都被蒸干了。
“哈~”不远处的执心突然大叫一声,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郭三丰与那旱魃鬼俱是神魂一震。
郭三丰转头望去,执心道长身姿挺拔,正面向他们的方向,一手执剑一手划符,口中咒语如清音响彻,忽然一阵风起云涌,满月重新露出,盈盈光辉正洒了他一身,他的道袍沐着月光迎着清风猎猎舞动。
这位道友,侬可算要出手了,侬再不出手偶就要二次狗带了。
第4章 遇见仙人,名陵散人
执心口念咒语,手里的桃木剑一晃,桌上一大叠用朱砂画了符的黄纸跟不要钱的似的飞了过来,顷刻之间糊了那恶鬼一身,跟木乃伊似的。
“闪开!”执心冲他喊了一句。
“哦。”郭三丰身体一转,飘回执心身旁。
执心踏着步法手舞桃木剑,那缠在恶鬼身上的符咒跟地雷拉了线似的,相继燃烧爆炸。那画面太过血腥,郭三丰简直不忍直视。
等到郭三丰下定决心看过去时,原本活蹦乱跳的恶鬼已经成了肉沫碎一地。执心走上前去,用手指拈起一块放在鼻下闻了闻,又用桃木剑拨了拨。
“有什么发现?”郭三丰也好奇地飘过来,在鼻下扇了扇,闻闻气味,可是他什么都闻不到。
执心没回答他,转头上下看了他几眼,随即把他拉到桌案前:“呆在这里别动。”
“为什么?”
“你现在太弱。”
说完这话,执心拿了黄麻布利落地一卷,把那碎尸包了放入铜盆里烧,一边念咒超度。
郭三丰站在月光下,跟晒日光浴似的,身上超级舒服,让人能睡着的舒服。
他好像真的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五感也消失了,甚至连自己的灵体都感觉不到,这才是死掉的感觉?难道是因为跟恶鬼缠斗结果连那一魂三魄都散了?
“啊啊啊”郭三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发出声音,他只是由于恐惧而神思狂乱。
“别吵,你在伞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执心的声音,郭三丰感到自己好像被轻抚了一下。
他连时间和空间都无法感知,不知道过了多久,神魂一震,眼前一亮,是执心打开伞放了他出来。郭三丰本来挺喜欢这伞的,天天举着也不嫌累,现在觉得这东西简直是双刃剑,既是他的帮手也是他的克星,区区一把破伞……
“今天我们就离开这儿吗?”说实话,虽然郭三丰是只鬼,也觉得这里比那个破破烂烂的施家老宅舒服,至少赏心悦目。
执心闭目养神没理会他,郭三丰百无聊赖地趴到窗口,看昨天他跟恶鬼斗法的现场,那个小池塘果然干了,似乎有人给里面添了水,荷花还根根挺立无恙。
“哎呦,知县大叔来了。”郭三丰赶紧飘回来,把伞撑开。
知县大人一进门,拱手作揖:“昨夜多谢道长作法,铭感五内无以回报。”
执心起身还礼道:“大人不用客气,贫道也是尽力而为。”
“家中遭此不测,不知那怪火是否还会再伤人,在下实难安心,”知县眼色一深,目光越过执心盯着郭三丰,口中语气颇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还记得二十年前,道长与尊师来我秋棠县,曾告诫在下院外的大槐树留不得,唉,当时在下没能听从劝诫,如今后悔晚矣,不若还是砍了它吧,道长以为如何?”
执心面色清冷,施然道:“家师已经仙逝,生平也曾有过后悔之事,天自有道,那大槐树是伐是留全凭大人作主。”
“哎,怪火的事儿还没查清呢,大人的小公子才脱大难,必有后福,上天有好生之德,跟大槐树有什么关系。”郭三丰突然插嘴道。
再说还要找施兰亭的魂魄,他昨天才提了从大槐树下手,这还没查呢结果就被砍了,他们还找个屁啊,他还有个屁的面子啊,他不是原装货的事儿也有可能暴露。
知县大人捋着胡须笑了一下:“多谢两位道长指教。”
等知县大人走了,郭三丰手指顶着下巴,下了结论:“这个县长大叔真的有问题,无缘无故的砍树干什么。”
“他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难道他以为怪火跟我们两个有关系?”郭三丰实在搞不懂,他觉得知县大叔很奇怪,而执心呢又处处看透了似的,不知道他们俩打的什么哑谜,难道是他仇家们的共同语言?
“不,他是在试探你,二十年前你就保过那棵树,今日是第二次。”执心道。
郭三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棵树肯定是重要线索,我们快去接着找。”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棵树真的不简单……”郭三丰轻轻地哼着,他不敢唱的太大声。
执心道长在树上贴了一张符纸,正要念咒。“嘎嘎”两声,又一泡鸟屎从天而降。
“噗——”郭三丰也很痛恨自己这样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心情,然而实在是太可乐了,他伸出手指比了个“二”:“今日是第二次,道长。”
执心依然没什么表情,当真是好涵养,郭三丰倒是好奇地抬头去看,一只羽毛华丽的大鸟站在最低的树梢上搔首弄姿,这要是个人绝对是狂拽酷霸炫那一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