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执心才抬起头来,顺着郭三丰手指看去,那是一棵大槐树,旁边就是知县府。二十年前,他跟师傅就是借住在知县府上。
“在那里?”执心眼色深沉,盯着郭三丰问道。
郭三丰知道他问的是施兰亭的魂魄,可是他哪里知道这鬼的魂魄在哪儿,他只是知道槐树属阴,容易招鬼锁魂,才有此一说。
执心没再问,他们二人来到知县府旁的这棵大槐树下,现在应该是夏季,槐树枝叶茂密,撑出一地阴凉。
郭三丰在树上敲了两下:“就它了,先从它查起。”
“嘎嘎”两声,从天而降一泡鸟屎,正落在执心肩头,执心木然地偏头看了一眼。
郭三丰感到一股凉风从他们两人之间穿涌而过,再配合头上那不知名的鸟叫,好尴尬……
“呵呵,我就说吧,这树一定有古怪,嗯,有古怪,呵呵……”郭三丰干笑了两声。
不待他们再说什么,后面墙上的一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仆人,那仆人看都没看,直接两手一甩,眼看一筐子散发不好味道的东西就要倾筐而出,郭三丰赶紧一闪,执心的道袍上又被浇了一堆烂菜叶子。
“哎呦,对不住这位道长。”那个仆人口里道着歉,却没一点处下位的意思,果然连知县大人家的仆人都比老百姓高一级。
执心对着人一施礼,“如此贫道就请施主给些吃食,多谢。”
那仆人仰着下巴,似有些不耐烦了:“好吧,里面忙着呢,道长且等着。”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道长,刚才对不住了。”郭三丰摸摸鼻子,实际上他不躲也没关系,谁让他是鬼呢,他只是还没适应这个新身份的特殊技能。
“无妨。”执心肩上驮着一泡鸟屎,道袍下摆挂着烂菜叶子,脸上表情依然淡淡然。
“哎,要不我进去……打探打探”郭三丰实在有些愧疚,把伞一收递给执心,不等执心说什么就以鬼魂的姿态穿墙而入。
执心突然转头盯着槐树,佛尘一甩,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直奔树上那只鸟而去,眼看就要打中了,那鸟突然就消失了,执心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
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听见院墙里面吵吵闹闹鸡飞狗跳,再等了一会儿,从墙面里伸出两只手分别拿着一只烤鸡和一壶茶,然后郭三丰嘴上叼着只鸡腿背后还挂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从墙里蹦了出来。
执心都看愣了,这鬼自己没注意吗?他之前连东西都拿不起来,现在可以带着东西一块儿穿墙了,这还是一只很有天赋的鬼。
郭三丰把烤鸡和茶壶塞给执心,自己把伞打起来:“快走快走,里面闹起来了。”
执心不置可否,被郭三丰带着走到外面街上,在一个小茶寮里坐下。郭三丰一手举着伞,一手拿着鸡腿吃,执心不食肉,幸好郭三丰顺手拿了点心。
他们还没吃完,之前知县府那个仆人腾腾地从小巷里跑出来,看见他们二人直呼道:“道长,哎道长,您可让我好找。”
执心把手在道袍上噌了噌,一甩佛尘站起身来:“施主有何事?”
“道长,我刚给您准备了吃的还没来得及出门,我们府里就出事了,我家大人请道长尊驾移步。”那仆人很是恭敬地做个请的姿势。
执心一回礼:“好说,如此就叨扰了。”
郭三丰心里一阵心虚,知县府出事了?不就是刚才他进去偷吃的被发现了么?这位道友知道是我还要去?
郭三丰还稳稳地坐着,执心扭头冲他道:“道友,你也跟着来吧。”
那仆人对着郭三丰上下扫了几眼,躬了躬身体:“哦,小人眼拙,这位道长也请。”
嗯,就冲着这一声‘道长’,即便里面是龙潭虎穴请君入瓮郭三丰也要闯一闯了。
仆人带着执心和郭三丰从之前那个偏门进去,穿过两进院子来到正堂。屋里摆了两桌宴席,桌上一片狼藉,十几名仆人里里外外的收拾着,只不过各个神色慌张。
“两位道长稍候,我们大人即刻就来。”仆人奉了茶,就站在旁边听候。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知县大人从堂后出来,郭三丰目测他也就是个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墨绿便服,体态挺拔,留着一绺美髯,行动间很是儒雅端方。
知县大人与执心一打照面,郭三丰发觉这两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难以琢磨。
“……莫不是执心道长?”知县大人嘴角一动,露出个官大人常有的和蔼笑容。
执心略一垂头,施礼道:“正是,贫道见过裴大人。”
郭三丰心下一惊,这俩人认识?
第3章 出师不利,先遇猛鬼
“道长果真非凡人,二十年间容颜未改……”知县大人脸上现出惊叹,转脸看到郭三丰,霎时呆立当场,好半天才道:“这位是……”
郭三丰一手打着伞,如同书生子弟拿着折扇做斯文似的自然,他笑了一下:“贫道三丰。”
知县大人回过神来,低声叹道:“这位道长倒是位奇人。”
执心抿了口茶,什么都说。
知县大人在上位落了座,神色也恢复了平静,他讲述了刚才发生的怪事。
原来知县大人老来得子,今天正摆满月酒,妾室抱着小娃娃出来见客,谁知道,那如花似月的小妾突然就满身冒火,幸好有个胆大的下人眼疾手快地把小公子抢了下来,再着急忙慌地灭火却来不及,那火也是古怪,怎么泼水都不灭,眼看着活人顷刻就被那股怪火烧得灰都不剩。
执心沉吟半晌,随即说道:“大人可有那妾室的生辰八字,给贫道看一下不知可否?”
“这个自然。”知县大人叫了下人拿了纸笔写好递给执心。
执心看了一眼,左手掐算一番,又问道:“不知她住在府中何处?”
知县大人亲自领着他们在府中走了一圈,执心一甩佛尘:“晚间贫道做法引这枉死的妾室投胎,以免她心有怨念扰了府上安宁,至于怪火由来恕贫道无能为力。”
“道长不要妄自菲薄,此次怪火似乎与二十年前道长降魔之事多有相似,”知县大人看了郭三丰一眼,一脸恳切对执心道,“不若在舍下多盘桓几日,还望道长费心。”
他们正站在一个上了锁的屋子前面,郭三丰便问道:“这里是干什么的,怎么是锁着的。”
“这是我的藏书库,”知县大人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里面有不少典籍,道长多留几日,无事的时候也可来此处。”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递给郭三丰。
这位县长大叔好热情啊,郭三丰讷讷地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现在打着伞普通人能看见他,却摸不到他,执心告诉过他不要与人接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乱子。
执心接过钥匙,再转手递给他。
郭三丰这才从执心手上拿过钥匙,胡乱地点头道:“谢谢大人。”
他们二人没回施家老宅,知县大人在府里给他们安排了两间清静的住处,离那间被锁的藏书库很近,还专门拨了两名下人供他们差遣。执心写了需要的东西,无非黄纸、朱砂、烧酒之类,下人按着去准备。
虽然郭三丰打着伞像个人的姿态,人家给他们分别安排了房间,可是郭三丰基本不敢离开执心左右。
执心一脸气定神闲,稳稳地在一张小凳上盘膝打坐。
郭三丰偷眼看了执心一眼,随即慢慢挪到一面铜镜跟前,没错,他穿到这里两天了,还不知道自己这张鬼脸长得什么样子。
镜子里的人与自己竟然有七八分相似,是魂魄混合了的缘故?可执心一眼就认出了施兰亭,难道自己与这施兰亭本就相貌相似?嗯,大约是如此,不然自己怎么偏偏就穿越到了他身上。
执心一动,郭三丰赶紧心虚地从镜子旁走开。
执心经过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外面天上正挂着的一轮满月。
“我觉得那知县有古怪。”郭三丰说。
“哦?哪里古怪?”
“枕边人被火烧得尸首都没留下,他看着一点儿都不伤心,还留我们在府里。”郭三丰已经可以操纵实体的东西,远程控制着茶壶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不记得他?”
郭三丰正在远程控制着茶杯茶壶给自己倒水,听到执心这句问话浑身一哆嗦,差点茶壶摔了。
没办法,谁让他不是原装货呢,即使他失忆是合情合理的,还是忍不住担心被人戳穿,他佯作镇定地一伸手,那茶杯就自动飞到他手里,他捏着茶杯问道:“从前知县大人跟我认识?”
执心转头盯住他看,看得郭三丰心直打鼓,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执心说道:“正是,虽然你现在的样子与生前略有不同,但他应该认得出,是我考虑不周了,没想到过了二十年他还在这里作知县。”
郭三丰轻轻呼了口气,真是一刻都不敢大意,刚才再晚一会儿他都要跪到这位道友的道袍底下投案自首了。
哎,不过让他发愁的是这位道友说话的风格好让人着急啊,说话说一半,‘认得出’指得是朋友还是仇家啊,如果说做了鬼化成灰还有人认识你,那这人多半是你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