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传言我清楚,楚弘自然也清楚。若单是前一条还好,后一条可就有些大逆不道了——虽说我的作为一向都很大逆不道,可有些话,断不能提到明面儿上来。
我叹息一声,撩袍入座,打眼瞧着楚弘为我斟酒,清冽的温酒倒了大半杯,花香四溢,不似掺了毒的东西。我看着看着,终是没忍住又叹一声,温声道:“陛下今年多大了?”
楚弘皱眉道:“虚十二。”
我道:“左右臣再怎么辩驳自己的清白,陛下也要疑心,陛下不妨……不妨与臣打个赌。”
楚弘歪头狐疑着看我,模样竟难得带上些少年的可爱。
我继续道:“就赌臣在八年之后,会还陛下一个太平盛世。”
楚弘笑的有些古怪,半晌道:“皇叔,朕越发看不懂你了,你图什么?”
我实话实说道:“若是一定要说,臣……臣图个贤名清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34章 可恨亦可怜
南下的两个月里,我以朝廷名义向涪州富户筹借过几百万两的银子,私自做主免掉苏州来年三分之一的赋税。除此之外,苏州刺史田梓丰为人圆滑世故,却很能干,留在地方正正好;涪州刺史周全清廉博学,可调到京中修书,这些事我在早朝上都与楚弘说过,半点没有隐瞒。
我汇报完后,借口身体不适提前下了朝,哪料前脚刚迈出宫门,后脚便被太皇太后差人叫回宫去。
太皇太后还是老样子,什么都要管,一双手伸得老长。
“平儿啊,你这一走就是两三个月,可急坏哀家了,皇帝这段日子很不安分,你都不知道,皇帝年纪不大,心眼儿可不少……”
太皇太后不停抱怨的时候,我正勾着指头挠一只胖猫的下巴,权当她的话做耳边风。
如今的状况可真算有趣,何沄礼忙着和楚弘告我的状,太皇太后急着和我告楚弘的状,百官也各自寻了阵营,仿佛认定我与楚弘迟早会拼个鱼死网破。
其实我是很心疼站在我这方的官员的。
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太皇太后总算埋怨完了,我趁她喝茶润嗓的间隙,试探着道:“母后费心了,只是,儿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大袖一挥,沉声道:“讲来听听。”
我迟疑着道:“母后,其实……其实儿子不愿与楚弘争什么,说句实在话,那位子谁坐都是一样的,再者,母后的地位已然足够尊崇……”
“够了!”太皇太后忽然打断我的话,描着黛青的眉紧皱起来,竟是以一种十足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望向我,恨恨道:“平儿,你怎么还是这般不争气?难道哀家会害你么?哀家是你的生母,哀家只想你过得好,你却总不肯领哀家的情。哀家实在……罢了,不愿争这种话,往后不要再说了。”
你却总不肯领哀家的情。
不愿争这种话,往后不要再说了。
太皇太后这两句话刚说完,我扶着石桌踉跄一下,头痛欲裂。
……
平儿,你为本宫争口气吧,平日都读的顺,怎么一到检查功课的时候就结巴?你这不是白白长楚佑威风?
平儿,方才不是练得很好么,怎么你父皇一来,你就从马上坠下来了?
平儿……
面对母后的连声质问,不到十岁的楚平低垂着脑袋,坠马时刮蹭破皮的一双小手紧紧攥在一起。支吾几句,忽的鼓足勇气抬起头,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直直望去,梗着脖子扬声道:“母后,六哥做太子很好,我不想与他争。”
楚平道:“六哥待我好,我不和他争。”
本宫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窝囊东西,如今的太皇太后,当初的皇后如是道。
楚佑登基那天,楚平生平第一次喝了个烂醉,模样比自己做皇帝都高兴。楚佑病死那天,楚平在府里偷着刻了块木头牌位,第二次喝成一滩泥。
寒冬腊月,三更天里,楚平抱着一块木头疙瘩,粗着舌头反复道:六哥,你怎么连这几年都等不及,六哥,你为何不愿再等一等。
……
被刻意锁住的记忆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过上一遍。我捂着脑袋,脸色发紫,没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娘。
妈了巴子的奶奶个爪,合着不止我这个假楚平有白月光,真楚平也有,巧不巧的,还是他哥——几年前被太皇太后气死的短命皇帝楚佑。
当初我还魂到大楚是走了孟章神君这个后门。魂魄被强塞进楚平这具壳子里,就好像往水瓶子里掺了半壶油,虽说没爆开,却也不曾融在一起。
这壳子不是我的身体,我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我对楚平,对楚平身边的人,对整个大楚王朝的了解,全都源于还魂后阎罗王在梦里给我开的一个又一个小灶。
如今,太皇太后这两句话,正正仿若洒进瓶子里的那一小撮皂角粉,逼的我这半壶油彻底融进水里。
恍惚着,耳边又听得楚平叹道:“六哥,我管不了母后如何,却是真心欢喜你做皇帝。”
这江山合该由你来坐,我越失人心,你便越得人心。
……
回忆刹然而止,我半阖着眼长舒口气,少顷,抬头对太皇太后道:“母后,儿子还有些家事没有处理,先回府了。”
我浑浑噩噩回了府,一头砸到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梦里,我死死拽着阎罗王的小细胳膊不放,咂嘴道:“楚佑投胎到哪儿了?”
阎罗王发羊癫疯一般甩着胳膊,甩不脱,半晌苦着脸道:“楚佑这个人,无功无过,不好不坏,投到普通人家种地去了。”
我道:“楚平呢?”
阎罗王道:“楚平啊,您还魂那天不是见过他了么,作恶多端损了阴德,入的畜生道。”
一身行恶,二口行恶,三意行恶,四从贪而起诸恶,五从嗔起诸恶行,六从痴起诸恶行,七毁骂众生,八恼害众生,九施不净物,十行於邪淫,具造十业,得畜生报。
我越失人心,你便越得人心。如今我才算真正懂了楚平这句话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我知道,我这两天很短小……求不打脸,若是再点开专栏领养一下作者就更好了~
一直坚信人之初性本善,没有狗血经历的禽兽不是合格禽兽~这章写的好累啊TAT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另外,具造十业引自佛教《业报差别经》
文中官制一类都禁不住考究,望大大们下手轻拍……
忽然发现年纪出bug了,不过古代人早熟,十五六岁都成亲了,应该,大概,可能,没什么问题吧,嘿嘿……
第35章 侄女很叛逆
昨夜梦魂多少恨,醒时都做了竹篮打水了。
我这一觉睡了两天一夜,醒时见身周里三圈外三圈的围着人,其壮观场面,大抵与我诈尸那天相差无几。
我在一堆人眼巴巴的等待下睁开眼,转过一圈眼珠子,哑着嗓子对李伯道:“李伯,那间屋子还收拾着吧,牌位还擦着么?”
我这话一出口,身侧柳彦清立即离我远了些,拧眉喜怒不辨的拿余光打量我。李伯则楞了片刻,神色一凝,恭敬道:“回殿下,收拾着呢,贡果每天都换新的。”
我躺在床上,半晌叹道:“供一块木头疙瘩做什么,烧了吧。”
李伯板起脸低声应是,躬着身退下了,在他一只脚迈出房门时,我又提醒道:“要真的烧,不用怕本王日后反悔治你的罪。”
李伯挺直腰板,底气十足应了声是。
打发走李伯,我又将围在身周的人挨个打量过去。站在最前方的流月眼圈通红,豆子挨在流月身侧揩着鼻涕,柳彦清神色还算镇定,只是细看憔悴不少,楚筱正扯了嗓子大哭。这些人再往外,屋里伺候仆从乌泱泱跪了一地。
柳彦清性子傲,便是哪天我真的一命呜呼了,他多半也不肯为我哭一声,流月熊孩子脾气,此刻这副委屈模样倒也好理解。只是楚筱——这丫头虽说与我亲近,却也没亲近到在我生死未卜之时哭的死去活来的地步。
我颇有些好奇。
等了一会,楚筱依旧没有哭累休息的意思,我只得主动插话道:“筱丫头,你哭了多久了,喉咙不疼么?”
楚筱肿着一双杏眼看我,打着哭嗝抽抽搭搭道:“呜呜……皇叔你总算醒了,你可不能死啊,咱,咱俩还没和离,你死了,我,我就是寡妇了,还怎么和苏统领在一块儿啊,呜呜呜……咱俩得先和离啊……”
楚筱捏着帕子哭到撕心裂肺,我这方还在愣神,门口忽的传来“啪嗒”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我们几个人一同转头往门口望去,见到个小太监一脚屋里一脚屋外的站着,脸色白里透着点青,看模样隐约有些面熟。小太监细着嗓子和我问过安,顾不得落在地上的一把拂尘,掉头就跑。
我躺在床上,用一颗两天没吃饭,供血严重不足的脑袋仔细回忆一遍,忽的提气大喊道:“妈了个巴子的!快给本王拦住他!他是在太皇太后身边儿伺候的李公公!!!”
一嗓子激起千层浪,一帮人乱成一锅粥。我话音刚落,几十个人追着一个太监上蹿下跳,期间踩踏声掺着瓷器破碎声,壮烈景象仿若车祸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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