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刚过,朵朵乌云掩住星月,天地之间漆黑一片,本来是几乎都什么看不着的,可阿团就这么光着在夜里跑来跑去,白皙的身子像染了光晕,将他格外显眼的照了出来。
“山顶会好些,只不过需再等一段时间,天快亮时月光会再出现须臾,小公子可要去?”虽然不知道这小孩为何要去寻月光,但他二人此时正要朝此地最高的峰岭赶去,虽是在逃之人,可放任小孩在林子里跑来跑去怕是要被虎狼果腹的。
阿团擦干眼泪,点头,那人便将他胸前的衣襟裹得更紧了些,带阿团寻找月光普照之地。
云隙化成小蜗牛缩在壳子里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天边大亮,云彩浮在半空被绚烂的霞光染成斑斓色彩。
浮云流动,脚下碧涛海浪滚滚,白色浪花扑映着霞光,迎面落了不少青西海的水沫子。
云隙显身出来,衣袖鼓鼓,青色衣衫在风中翻滚,身上好似卷了青西海千年未变的风浪,他扭头望着竹子精……手中的镜子。
被强行带过来的竹子精半人半竹托着雕花铜镜,竹丫下踩着一小片潮湿的土地,被云隙用了浮空决飘在半空中,就好像连土带跟被挖上天种在了半空中般。
竹子精哭丧着脸对脚下一小片潮湿泥土说道,“兄弟,哥对不起你,你借哥踩踩。”要不然它就要因没有土而根茎裸露归西了。
土地精没有形,只有一捧湿漉漉的土,自从见到云隙之后,它就拒绝和竹子精再说上一句话。
云隙使了个决,让竹子精生出些枝桠,小心翼翼的将流云珮挂在上面,然后又脱了外衫,对着镜子用一绸缎带束发,“别~动~,看~不~清~了~。”
竹子精悲愤道,“我不是衣架,我真的不是衣架,你这只万恶的蜗牛,老子要揍死你!”见云隙不搭理他,竹子精又怒道,“你这只蜗牛到底是雌的还是雄的?怎地这般臭美!!”
云隙整好了打算下海的装束,悠悠的瞥了眼竹子精,用一种世间至极的目光瞅着他。
竹子精抖着树叶,“你的目光仿佛在说我是白痴!”
云隙望向脚下那片碧涛海域,听半空中海浪千年的呼啸,白雾茫茫的海面带着经年未见的熟稔用海水淹没他的身形,他一点点潜进青西海冰凉呼啸的浪中。
半空中只留下云隙慢吞吞的调子,“你~不~是~白~痴~?”
竟然问蜗牛是否雌雄。
第33章 贪图蜗美色
青西海被皑皑白雪环在其中, 碧涛海浪静时如岁花静月的镜子, 起了风浪, 便如同三十三重天神子袍边暗绣的滚滚花纹。
云隙所踏之地青西海自动分开一道迢迢小路,纵然耳旁风浪汹涌, 青衫袖边却未沾湿一毫。
自钦封被封印在青西海下, 涛涛风浪也这般呼啸许久, 他心下细想, 大致也有多年未见平静的海面,而最后一次再见, 是师父揣着封印钦封的法器与其他二位神子浮在半空的磅礴场景。
仙界释尊帝释天向海中浇了一杯离别酒, 崇虚便敲醒趴在肩头呼呼大睡的小蜗牛, 让他看清楚妖神钦封被封印的位置, 云隙还记得他师父低声道, “若有一日钦封逃出封印,则必定死在你的手中, 如今你看清他的位置, 隔年来加固封印,莫让他逃了去。”
云隙眯着眼, 探着触角往下面瞧, 崇虚见他一副似醒未醒的模样,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他扭头看向帝释天,“一介妖神自从困在此地,不知是冥冥注定还是阴差阳错, 若非钦封最后一击奎避恶兽,想来这四界也要遭受不少的磨难,奎避恶兽的瘴气进了他的身体,融了他的神识,为保妖神大义,今日,我三子将钦封困于此地,要他生世不得再见天日。”云隙听见他师父声音飘散在空中,那是一声断续的叹气。
云隙后来多次想过,若怕钦封逃出青西海,为何不像毁灭奎避般让钦封就此化成一捧尘埃泯灭于天地之间,也好省的让他日后多次念想生怕钦封逃窜出来,扰了他费心劳力再去杀他。
思绪纷飞之际云隙已经踏入了三千丈深的青西海中,海上纵然波澜风起,海底却一派澄净寂静,墨绿碎石散着盈盈幽光,在那幽光盛开之处,妖神钦封跌坐在墨莲碧石台上,等他走近,睁开一双波澜无惊的眸子定定望着云隙。
云隙还未张口,钦封微微一笑,“你是……崇虚的小蜗牛。”
他的声音因多年未开口而带着沙哑,云隙恍惚片刻,点头,走进墨莲碧石台前,与钦封隔着透明结界。
“你来作何?”
云隙摸了摸结界,抚摸之处浮现道道涟漪青光,与云隙一身青衫遥相呼应,他悠悠道,“帮~你~加~固~笼~子~。”
省的你跑出来还要死在我的手中。
钦封勾唇,笑容中有几分邪色,这抹邪色让云隙又陷入怔忪之中,陌生的很,他凝起眉,不大喜欢这种笑容。
“小蜗牛,你真把你师父的话当真了,当年帝释天、崇虚和伽勒王联手都不能至我于死地,更何况是你?”
云隙双手做界,手心不断荡出层层光痕,他不紧不慢道,“我~师~父~说,你被~抓~,是~因~为~你~贪~图~美~色~”
钦封失笑,纵然笑着,眼中却含着凌厉冷光,“贪~图~你~的~美~色~”
云隙点头,没~错~。
他还记得他师父拉着他的小背壳语重心长道,“钦封能因为你被抓一次,就能因为你被抓两次,若真有一日他逃了出来,那他便不再是钦封,而是奎避,到了那时,小隙儿莫要怕,也莫要再给为师和二位神子的面子,能弄死他就弄死他。”崇虚换了个神情,认真严肃的与云隙的两根触角对视。
“钦封虽为妖,却凌然大义情深恩重,到了那一日,为师要你必然杀了他,莫让奎避恶兽的障气自此毁了妖神。为师这一世没恳求过你何事,唯有此事必须由你完成。”
云隙慢慢晃了晃背壳,歪着触角说,“师~父~昨~日~还~求~我~去~烤~个~红~薯~来~吃~。”
也是这样说的,为师没求过你什么,今日师父身体不大舒爽,小隙儿就去凡界给为师买几个烤红薯吃,也算是完了为师的心愿。
崇虚,“……”
咳,昨日的事就莫要提了,他摊开手,“不管为师还要求过小隙儿什么,妖神的事必须要完成,小隙儿与为师击掌,为师才能放心。”去吃昨日剩下的烤红薯。
云隙叹口气,探着触角和崇虚的手轻轻一碰,然后立刻就被两根手指捏住了,只听崇虚兴奋的对帝释天说,“快来看,我终于抓住小隙儿的触角啦,哈哈哈哈哈哈……”
云隙,“……”
所以他深得师父坑品真传,能坑谁就坑谁,绝不会客气。
钦封高深莫测的望着不断加固结界的云隙,看着他清俊的额间渗出薄汗,他道,“你这么听你的师父的话?”
云隙从回忆中回神,想了想,“有~的~听~。”
“不听的是什么?听的又是什么?”钦封好奇问。
云隙看进钦封的眼中,见到一丝揶揄,他恼怒的捏了个决丢进钦封的结界中,看着钦封努力维持跌坐的姿势双手却握成了拳,强忍着浑身上下白蚁爬行的痒意,“你~的~话~太~多~了~”
说罢在确定封印钦封的结界与法器安然无恙,云隙挥袖欲离开,却听到钦封在身后高声道,“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还会一直穿着青衫?”钦封冷笑,“妖界何妖不知钦封独爱青色?!”
云隙背对着他身体一僵,静静抚平发丝,周身墨绿碎光环绕,青西海中碧水一色,他抬手默默念了个决,只见海底波涛汹涌,风浪滚滚,碧水一寸一寸退去,又一寸一寸涌来,一道刺目的红光在海水中逼来,红光落在迢迢小路,落在海中青色珊瑚,落在钦封座下的墨莲碧石,将天地青色瞬间换成了艳丽无比的大红色,他扭过头,道,“现~在~妖~神~喜~欢~红~色~了~”
说完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开青西海。
去~你~丫~的,这颜色是你家的,别人都不能喜欢是吗!
竹子精正挂着云隙的衣衫无所事事的浮在半空迎风高歌,转眼就见脚下碧涛瞬间染成了潋滟红波,把它吓得滴出两滴冷汗,“那只蜗牛不会和妖神打起来了吧!啊啊啊,到底是谁的血染红了青西海啊!”
竹子精正心惊胆颤的纠结要不要祈祷一下云隙没事的时候,就见云隙安然无恙一身青衫从海中静静走了过来,站在竹子精面前照了照镜子,解开束发带,将皇帝的流云珮小心戴在眉心之间。
竹子精惊慌道,“你把妖神杀了?!你杀了妖神?!”
云隙看都不看他,只是望着镜子中那枚珮子。
唔,美美哒。
竹子精哭起来,“,你竟然杀了钦封,你竟然能杀了钦封!”幸好他没惹着这小妖,这只蜗牛竟然有能杀了妖神的能力!
云隙无语瞥它,“没~有~”
竹子精用竹叶掩着竹尖,“我不信,你明明血洗青西海了!现在都不叫青西海了,应该叫红西海了!”
云隙唔了一唔,好名字,他撇撇唇角,不着意道,“妖~神~说~想~换~个~颜~色~住~”
竹子精,“……”
原来妖神这种品位呐,还蛮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