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尺寒已有停止之意,但奈何云隙步步逼他迎战,一直到云隙出了满身大汗,痛快的将几日来的憋屈释放出去,气喘不止的丢掉拧成麻花的腰带朝方尺寒微微鞠躬,袖口一挥,姿态潇洒,走了。
方尺寒扶着银戬喘气。
青瀛拍拍他的胸口,“受累了。”朝他怀里塞了一大把瓜子。
让小隙儿痛快了,也倒是大功一件。
方尺寒,“……”
云隙进屋沐浴一番,换了件淡紫色纱袍走了出来,捏着一张纸放入方尺寒手里——纸上是三千兵将遣用之法,他昨日与牧单商量之后写下的。
调取一千天兵驻扎青西海,围困奎避,寻找并严加把守青西海各个入口。放五百天兵学习咒术,在逆修罗日以符咒布下阵法及时制止鬼界涌出的恶鬼,余下一千五百将士在择将山日夜训练,待逆修罗日时同方尺寒云隙等杀入妄罗境。
方尺寒对云隙早有耳闻,想象中的婆婆妈妈拖拖拉拉没有,倒格外的果断利索,颇有几分主将之风。
这一丝之风让方尺寒心中生出些许熟悉的豪情壮意,正欲开口,就见原本对坐着的俊美公子不见了,桌上方盒中,一只蜗牛正奋力的趴在盒子边缘上,两根触角不棱不棱朝盒子里圆蛋打招呼。
方尺寒,“……”
他心中的豪言壮志被一团棉花柔柔堵在胸口,“本神君这便去下令?”
云隙朝他挥挥触角。
嗯。
方尺寒脚步虚软的走出渊源宫,一想到将来万军厮杀兵临城下时,领头的大将趴在盔甲上气势汹汹的挥舞着触角,就觉得……觉得……
造物之神奇。
小院里又安静了下来。
仙婆婆给云隙送来了一碗桂花蜂蜜浆,他捏着小勺静静坐在石桌前吃。
屋门咯吱一声。
云隙背对着屋门,眼疾手快将盒子合起来,扭头朝牧单笑。
“蛋蛋?让我看看。”牧单走过来,恶咒直到如今都还未完全痊愈,但脸色好多了。
云隙扭头含着桂花蜂蜜浆吻了上去。
牧单挑眉,将他抱起来,“怎么了,这么乖。”
云隙眼风一扫,扫到刚走到门口的青瀛。
见两妖如胶似漆正甜蜜抱在一起,青瀛下意识想走,想起什么,又勾了回来,“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我来看看我外甥。”说罢抱着盒子跑了。
云隙眨眨眼,“要~亲~亲~,要~抱~抱~”
牧单将他打横抱起来,“不要为战事担心好吗?”
云隙点头,勾住牧单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青瀛做贼似的溜的贼快,刚跑进后院,见跌坐在莲花池边上的寒舟。
寒舟睁开眼,流转的金光映入漆黑的眼中。
“伤好了吗?”青瀛随口问道,看见盘子里还有剩下的西瓜,就挖了几口塞进嘴里,吃的西瓜水顺着唇角流。
寒舟,“……”
丑。
他抱起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圆滚滚的蛋,“你刚刚在做甚么?”
“没事。哦,云隙正看望大蛋子,恰好牧单出来了。”青瀛看他疑惑,说,“牧单不知道蛋蛋裂了,云隙怕他会自责就一直瞒着他。”
寒舟淡淡笑下,“瘴气可有破解之法了吗?”他垂眼抚了抚岫玉盒问。
青瀛摊开手,舒服的顺着寒舟身边躺下来,“所谓瘴气,就是世间污秽阴恶凝结而修成的恶灵之气,与月华星辉生出的仙泽可有一比,这种东西无法破解,只能用纯净的灵气将它逼出体外。”
青瀛仰头望着清冷的僧人,捏着他灰色道袍揉搓,“除了牧单不说,我与云隙绪卿身上所能用的修为只剩下三成,其余的七成都被体内的瘴气禁了,等过两日,我已向天君请了道符纸,唤上几位修为高远的仙子仙娥来为我们逼出瘴气,你莫要担心我了。”
寒舟静静与他对视。
青瀛,“……”
片刻后,青瀛哀怨道,“你莫要担心小隙儿了。”
妄罗境中青西海的水冲毁了无数幻境,将变幻莫测嶙峋险要的雪山荒漠都化成汪洋大海。
帝神宫外的瀑布汹涌从山间坠入深渊,发出巨大的咆哮声。
阴郁的宫殿内暗淡无光,四处都是窸窣的蛇爬动的声音和吮吸吞咽的声音。
红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主人,属下没、没想到他们会进入青西海中……”
咣当!
从重重黑暗中扔出了具尸首。
尸体干煸,只剩下一层干枯的皮肤裹着消瘦的白骨,白骨下有一条尾巴,上面是深可见骨的伤。
这是一只被吸干了修为的狼妖的尸体。
两只恶鬼僵硬的走过来拖了出去。
黑暗中发出嗤嗤沙哑的笑声,“钦封!钦封!”
红炎身体发颤,心中疑惑起来,主子对妖神似乎……
“鬼使,阴军可有炼好?”
小黑颔首,“第十殿两千恶鬼供主子随时差遣。”
“哈哈哈哈……”一串沙哑的笑声穿出黑暗,一缕黑雾如爪手般探了出来,猛的抓住红炎收进了昏暗中。
红炎尖叫一声,接着黏腻的喘息和碰撞声传了出来,“那个叛徒在哪?!”
恶鬼拖着褴褛肮脏不人不鬼的东西走了出来,等东西被扔在地上,小黑退后一步这才看清那东西的模样。
余卓。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小黑沉默。
余卓嘶哑的声音从乱遭腥恶的头发中穿出来,“求主子……放过我……”
鬼王道,“余卓,你自作主张盗取魂魄给韩君逸,本神本应处死你,但如今证明你忠心的时刻到了,本神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愿意?”
“属下愿为主子赴汤蹈火。”
鬼王大笑,恨声说,“千面王佛罗鬼宁死不肯投于本神的座下,此等不知好歹的鬼便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消本神的心头之恨,他精魂已碎,尸骨不存,但身上所穿的那身袍子本神听闻是出自鬼后之手,余卓,本神要你跳入往生瀑布中取出那件袍子!”
小黑收在袖口中的手慢慢握了起来。
丝丝缕缕的黑烟在他周身纠缠,发出狰狞的笑声,“我要用那件袍子让鬼界所有的鬼看清楚不听话的下场。”
三十三重天的云端一只黑漆漆的乌鸦正努力飞在雪白的云端。
仙童化出枚弹弓瞄准了乌鸦。
渊源宫里,青瀛趴在床榻上,劲瘦的腰背露了大半,寒舟皱眉给他右臂涂上伤药,无语的看着撸个袖子就能解决事情,却越脱越多的仙。
门外传来争吵声。
青瀛懒懒问了何事。
一仙童扑通跪了下来,颤声说他今日想给宫主做个鸡毛毽子来玩,便出去打算打几只野物来。
青瀛好奇,“好事,为何哭?”
那仙童哆嗦从背后伸出手,一捧水光溜滑的黑色羽毛下,藏着一绸轻缎。
青瀛,“……”
哦。
青瀛坐起来,“你死定了,你杀了云隙和鬼后的通信鸦。”
他话刚说出来,小仙童立刻啼哭起来。
小院内,青瀛不耐烦的挠了挠下巴,瞥着一直哭哭啼啼的仙童,“好了,死也要死的有骨气!”
小仙童哇的一声哭的更大了,上气不接下气, 正张着大嘴嚎啕时嘴里忽的被塞进了一团甜滋滋的东西。
“哭~什~么~?”
云隙从院外走来。
青瀛转过身,眼睛忽的瞪大。
原本的青衫绫绸换成了一席银黑色缚身铠甲,飘逸的长发一丝不苟的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云隙走过来,一身的装束显得他气宇轩昂神资英发。
他手里拎了个油纸袋,从里面又扎了个糖雪球递给小仙童。
第94章 懒媳妇
“你这是刚从哪儿回来啊?”青瀛伸手拽了拽云隙的铠甲, 被上面披着的鳞片划的手疼。
这么糙的东西竟然能穿在云隙细皮嫩肉的身上。
青瀛有点刮目相看。
说好的要娇自己呢。
云隙瞥他一眼, 扭头问, “哭~什~么~?”
正啃着糖雪球的小仙童立刻抽噎起来,将那缎轻绸送了上去。
云隙仔细看着, 捏了个糖雪球凑到唇角。
青瀛暗自搓搓手, 等云隙一动手, 他就帮忙按住小仙童!
什么时刻都要与蜗牛一条心!
云隙看完轻绸, 抬头,“哦。”
青瀛一口气刚提起来便噎在喉头。
哦?
想当初他踩碎云隙一朵花, 被他追着打了三天三夜, 直到他痛哭流涕, 哭的太难看, 碍了云隙的眼, 这蜗牛才放了他啊!
现在就哦了一声?
云隙挥手让小仙童下去,伸出一截粉红的舌尖将唇角的糖沫子舔干净, 慢吞吞说, “不~想~看~他~哭~”
自从下了蛋,当了爹后就再也见不得小孩哭了。
一哭就想起他那两枚水溜溜的蛋, 心疼。
青瀛摸摸鼻子。
舐蜗情深。
“阵~法~备~好~了~吗~?”云隙问。
青瀛点头, “今夜便可开始”
身上的瘴气也该逼出干净了。
是夜,药仙川芎的津乔殿中药香弥漫, 仙泽大盛,众仙环阵跌坐,双掌中生出淡淡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