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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 (雪泥红爪)


  有着优雅嗓音的人,发色是比冥府的永夜更胜一筹的幽黑,五官华丽却不减端方,此刻姿容挺拔地站在桥头。从头到脚都笼罩在一层似银似月的光芒之中。
  奈何桥出现群众暴动。成群结队的游魂,被这宛若佛光骤涌的景象所震慑到。
  早有些胆子小的,发出耗子似吱吱的惊吓,四下窜开。
  绯冉不听亦不闻,两眼死死盯着漆黑不见来路的前方:
  “好久不见,阎珩之。”
  黑暗中浮现出的模糊轮廓,下一刻那个身影已来到眼前。
  冥王阎珩之将手缩在袖子里,怕冷似地笼着,眉目轻佻地直视白衣的仙君:
  “好久不见……珩之倒是真的‘分外想念’着仙君呢。”
  绯冉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表情森然,正欲开口——
  “殿下不得无礼。”
  突然□□来的声音不轻也不重,说完“殿下”两字时有短暂的停顿。
  分明是责备的语气,飘进耳里,却让人听出了某些不能明说的情绪。
  前一秒还作放荡状的年轻阎王一惊,身子晃了一下,随即向右跳开半步:
  “采采采采采采采……你怎么来了?”
  那人皱眉,却没回答,转身朝着绯冉小鞠一躬:
  “见过仙君。”
  绯冉垂下睫毛,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目光添了几分温度,侧过头,竟是越过阎珩之,朝着后出现的男人点了点:
  “棣采。”
  “干嘛无视我……”
  小阎王气极,脸朝着男人,凤目一挑。
  语气却是凄凄惨惨的委屈。
  被唤作棣采的男人终于看向他,眼神淡淡的,不见情绪:
  “加上这次,棣采让殿下表现出不满的次数已经多达第九百三十七次,看来卑职确实不适合这份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猛然发现收藏少了评论的亲也只剩小J妹纸了【抱住小J蹭蹭,流泪】
  没来得及难过,只是很惶恐,生怕越写越糟,更新时小心脏莫名颤抖,总觉得一章发完就会掉几个收【呸呸,乌鸦嘴,捂】
  所以大家如果有什么不满的建议的意见什么的请一定要告诉我呐,因为写文章会带有个人情绪在里面,很容易就走入误区然后转不回来了 = =
  总而言之就是……我想知道,大家到底是因为什么弃文的【尤桑状望天】


第40章 叩玉琼·二
  小阎王一听这话,脸先白了白,睫毛重重颤栗了几下,一双眼唰一下瞪圆,神色复杂地望向一旁的棣采。
  那一刹那,绯冉确信自己看到了阎珩之眼中的神采跳了跳,就熄灭了。
  再一眨眼时却又见那人眉眼飞扬,脸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眸中光华流转,明亮得很。仿佛根本没有过几秒的失神。
  小阎王用力扑扇着睫毛。清澈的少年嗓音,带着些执拗地一字一顿道:
  “合不合适是我说的,不是你说的。”
  他顿了顿,沉默半晌,又低声道:
  “难道都这么久了,棣采你还是忘不了她么……”
  棣采听罢,身子僵了一僵,惘然然后愤然。
  早些年时,阎珩之刚当上冥王。
  按道理说,以他当时的年纪,其实并不该即位的,但那一年,阎珩之的母亲被一只老蛇妖打得魂飞魄散,老冥王恨得九曲回肠都青了一半,空留下一块号令十殿阎罗的令牌,和一个冥王的位置。
  遂潇洒天下,誓要将天下蛇妖尽数杀光。
  依稀记得那天刚好是小珩之的生辰。
  还是薄粉敷面的少年,醒来时一盏孤灯烧到了尽头。
  夜色凄然,隆冬后白昼越来越短。
  阎珩之扭头看着窗外,窗外一片是淅沥的雨水,阴冷蔓延进了骨头里,酸痛入骨。
  他自梦中惊醒,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嚷着什么,却不甚清晰。
  直到有人鱼贯而入,他往里凑了凑,蜷缩在床角,安静看着来人。
  忽而全身冰凉,几乎动弹不得。
  十殿阎罗齐齐跪立于床边。
  十殿中威信极高的一位捧着一块令牌上前,皱着眉,冷眼打量他一番,长长叹一口气,方才沉声道:
  “请冥王接牌即位。”
  彼时还是不识愁滋味的年少轻狂,前一日还是兰佩菊簪的阎珩之,哪见过如此阵势。令牌握在手中,仿佛压了一个世界的重量。
  冰凉的触感中他悚然回神,用力捏了捏那牌子,视线越过十几颗黑不溜秋的脑袋,湿润的目光仿若小兽,焦急又无措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当看到棣采一袭墨黑直裾,不动声色地站在门边时,方才抹了一把眼泪,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
  隆冬苦寒天,最冷不过阎王殿。
  阎珩之隔了一地面似恭敬的人,抬头朝着他惨然地笑。
  冥府冰冷的磷光打在他身上,将眼泪的形状勾勒得分明。重重抖动的睫毛下,一双瞳潮湿得厉害。
  远处不知又是哪个冤魂受了酷刑,修罗狱中的尖叫声如怨如慕,幽幽传来。
  声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由不得人不动容。
  阎珩之借着这个机会哭出声来。他咬着唇,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将下巴搁在膝盖之上。
  叫声小时,哭正断肠时。
  棣采察觉到他的目光,扭过头只看窗外不看他。哭声之外又听见一个声音沙哑着,似一时凄然,竟也有了声嘶力竭之感:
  “我该怎么办……”
  被遗弃的痛,和肩上必须扛起的作为冥王的责任,个中滋味,哪个更重?
  哪一个,又轻过?
  而那时,棣采来到冥府,亦不过短短几日。
  原是被蹩脚阴阳师所祸害,连人带魂一块儿打包,误送进了冥府。
  那时老冥王尚还未离家出走,判官在生死薄上瞧了又瞧,急得差点把胡子给扯下来。
  他在额头上抹一把,捋下一手心冷汗,探过身,朝着殿堂之上威严坐着的人窃窃私语,一激动甚至咬到舌头:
  “大人,错……错……”
  一个“了”字还未出口,便见大殿后边,瓷人儿一般白净的小少爷脸上盛了两朵红花,昏暗的殿堂之上,分外耀眼。
  阎珩之没理会身后手舞足蹈的丫鬟,径直走到操作失误误入冥府的棣采面前。
  眼角一弯,十分光彩在眼中辗转,点漆般的眸子里,狐狸一样笑着,好生狡黠:
  “你是活的……”
  棣采嘴角抽了抽。
  “我看上你了。”
  ……这人长得跟个娃娃似的,怎么跟恶霸抢媳妇儿一个台词。
  棣采受到了惊吓。
  “不想魂飞魄散的话就留下来陪我。”
  棣采默,面色铁青地看了看他,叹一声,重重阖上了眼。
  认命了。
  一句疑问,两句肯定,殊不知这三句十一个字,便将他的余生一锤定音。
  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那些嚣张张狂风生水起的年少。
  那一年到底是哪一年,已经无人记得。只是眨眼间数千光阴打马而过,唯有一个棣采,一陪就陪到了现在。
  但亦是自那一日开始,男子从没对阎珩之笑过。
  阎珩之并非不知道,棣采是有心上人的,叫小锦还是小菁的那个。
  曾经月上西窗,一壶花雕,一碟子油酥花生米裹蟹黄。
  夜浓得刚刚好,闲来推盏剪灯花。
  棣采醉得痛快,喃喃唤了几声,恍恍惚惚中便兀自笑开。
  月华流瓦。
  月光之下棣采微微侧过脸,浓的眉,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剪影。
  如水墨画中最是浓墨的那一笔,直拽着人无端沉溺下去。
  阎珩之看得惊心,一口酒下肚,火烧火燎地疼。
  他如何又看不懂,那一次次让他莫名心安的目光,其实是那般落寞。
  尚记得那一年冬,冥府中几百年来第一次落了雪。
  阎珩之抱着一个手炉窝在塌上,一片银白中只觉得所有的好时光,都被这场雪给葬掉。
  但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他知道棣采最容易心软。于是装傻充愣也好,死皮赖脸也罢,乖乖放低姿态变身黏人小猫。
  他赌的,就是他的舍不得!
  但亦是从那时起,那个女子便成了二人之间的禁忌。
  眼下阎珩之又提起,棣采捉摸不定他意图,但见绯冉还站在眼前,有些不悦地斜斜挑着眉角。
  暗骂一声小阎王口无遮拦,家事丑事哪一样是应该放到台面上说的。
  心下恼怒,便有些厌烦地甩开他的胳膊,看也不看他一眼,伸手向前虚虚一指:
  “让仙君看笑话了,还请仙君移步正殿,再详谈无妨。”
  绯冉这才认真看他,终于缓和了脸色。
  但也没有点头,反而有些焦急地道:
  “绯冉此番前来,是为寻一个人的。”
  “寻人?”
  阎珩之听得仔细,听到此时,垂下睫毛,有些轻佻地笑了笑:
  “仙君可是在说笑?这冥府中要找些什么精怪倒是容易得很,但若说找人,仙君恐怕是来错了地方。”
  绯冉扬一扬唇角,顺口答道:
  “现在或许不是,但要不了多久,便会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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