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真的爱他?”
棣采深深望着怀中的人,目光深邃得恨不得看进阎珩之心里。
他看着阎珩之,轻声道:
“我心疼他。”
棣采说,我心疼他。
那一刻天昏地暗,绯冉再也忍不住,无力地卸下所有伪装。
他想起那个月下摘得一手梨花的孩子,想起那个青要上安静跪了整整一晚的少年。
满腔痛楚压抑着来不及宣泄,最后终于溃不成军。
站在他面前的依稀还是那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他捂住眼摇摇头,双肩擅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怎会不知自己心疼他。不管是麟离还是苏廿三。
他以为他爱的是他哥,他以为那只是心疼,他以为他不过心疼。
却不知,如果不是深爱着一个人,又怎会为之心疼。
绯冉往后退了两步,不顾大殿上众仙都在窃窃私语着自己的失态。
他反身跌跌撞撞向外跑去,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少年的身影。
他想抱住他,告诉他,他心疼他。
从始至终,能让他见到才安心,一想起便心疼的,只有他。
那时绯冉觉得时间还长,再多的误会,都可以慢慢讲清。
殊不知那人等了太久,终于决定收回那些曾经无数次给予自己,但自己却从未珍惜过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小阎王和棣采的作用就是彻底让绯小攻看清自己心意,如今功成身退,远目。
菇凉们别急,三儿马上就粗来了。三儿马上就爆发了。三儿……【被拖走】
另:小桃妹纸,小一菇凉和小伊菇凉快给我去看上一章的作者有话有话啊!我有话啊……!!
第42章 幡然·二
“凤离……”
苏廿三放下碗,迷茫了好半天,方才掀开帘子走出去,在白锦身边坐下:
“怎么了?”
白锦坐在光秃秃的梨树下,看见一小盏薄纱灯笼,盈盈往这方飘来。
竹架子松了,能听见撞在一起的声音。灯笼后面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苏廿三摇摇头不说话,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梨树,又反复摸了摸有些粗糙的树干。
侧过头,微微笑了起来:
“我还记得这棵树。”
手掌放平了隔在树干上,眼中流露出眷念的神情。
右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个动作,然后复又覆上树干。
“当时我第一次学习变出梨花的法术,就是在这棵树下呢……”
“苏廿三……”
白锦伸手拍了拍苏廿三的肩膀,有些担心。
正欲脱口的话却因为落到脸上,轻微的痒感而顿住。
雪中梨花。
洋洋洒洒的梨花,从空中飘落下来,掺杂了细雪梨花之后更是满目银白,一时分不清是雪是梨。
苏廿三笑着摇摇头:
“没想到我还能用出这个法术。”
“苏廿三。”
这个孩子啊,连声音都是抖着的,怎会没事。
白锦轻轻叹一口气:
“凤离还没醒?”
“嗯。”
一朵梨花落到膝头,苏廿三拾起来,捏紧了。又将手握成拳头,死死抵在膝盖上,眼圈有些泛红:
“三天了……还是没醒,怎么办?”
白锦苦涩一笑,心下明白再这样下去估计撑不了几天了。
想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说:
“大概明天……”
话还没完,便听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透过窗棂荡了出来。
苏廿三一个激灵站起来,转身向屋中跑去。
衣裳下摆和袖子上落满了雪,进屋之后便化开了,凉得沁人。
他只穿一件单衣,牙齿冷得发抖,伸手便握住凤离搁在被子下的那只。
刚抓住又猛地松开,两只手掌合在一起狠命搓着,待到掌心都搓红了,方又一把抓住凤离的手:
“凤离?你醒了么?”
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却没有回答。
苏廿三知道他是凭着最后一丝气力在支撑,心下一阵酸痛,一眨眼竟滚下一粒泪来。
他从一旁的盆子里捡出毛巾来,拧干了,小心地擦过凤离石青色的唇,素缟白的颊。
就在擦到那双眼时,一长串的泪落了下来。空中串成透明的丝线,摔碎在凤离没有一点知觉的脸上。
苏廿三想起初见时,那人挑眉淡笑,一双眼潋若琉璃,阳光下漂亮到了骨子里。让人一分都移不开眼去。
他终于承受不住,俯下身,咬紧牙,从喉间发出沉重的一声呼喊:
“凤离——”
白锦伸手想拉苏廿三起来,叹口气又收了回去。
他静静看着少年从热水中捞出毛巾,一遍遍拧干,不断擦拭着凤离露在外面的脸和脖子。
直到脖子以上的皮肤都因为蒸汽而有了稍许的温度,少年放下毛巾,露出满意的表情。
“苏廿三…你别这样…”
白锦心下沉沉,连安慰都不知该怎样开口。
“别这样。我怎么了?”
苏廿三突兀地笑了起来:
“一切都是因为我不是么。你,花敛,凤离,你们过得好好的,难道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你们才被卷进这些事情里?”
“别这…”
三个字只蹦出来了两个,就被一阵敲门声扼杀在了摇篮中。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就见门口的小童穿着玄色小褂,一头扎了进来:
“仙,仙君,是,是……”
小仙童摸一把额头上的汗,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给跑的:
“是,是绯琴仙君……”
早在看到仙童的表情之时,白锦便已猜到是绯冉来了。
他侧过头看看苏廿三,后者慢慢平静了下来,所有表情都自脸上逐渐淡去。
苏廿三只是将头转向窗外,悠悠道:
“前段日子去放河灯,曲江上真是热闹,那时候站在江边上,一盏盏往里面搁着灯,就觉得不止是放灯,倒像是将那么些年的沉沉岁月一并放了去,心下平静得很。”
他微微侧过头来:
“就好像那灯在水面上滑过去,把所有感情都磨平了。”
说罢低低颔首,心下一痛。
已是多少时间尽数偷换,转眼间,曲江上又载走了多少盏河灯?
白锦一愣,继而苦笑。
心下会意,转身挑帘走了出去。
苏廿三看着他慢慢走远,天地间只余下絮絮一点湖蓝,这才垂下眼,叹了一口气。
末了,茫然的表情又浮了上来,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着门外边那个人:
“我真是不懂了,绯冉你,究竟还想干些什么呢?”
司花的仙君拢袖走到一株梨树下站住,回过头来,目光清冷:
“不知绯琴仙君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绯冉铁青着一张脸,急急探头要往里看。
白锦稍一愣神,随即立刻侧过身去,挡住他的视线。
绯冉这才抬头,将脸对上白锦。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目光变得阴冷起来。
他挑一挑眉,冷冷道:
“我找苏廿三。”
白锦深深看向他,良久,方堪堪一笑:
“苏廿三是谁?白锦府中只有一只九尾狐,和一只灵力尚浅的灵兽。”
苏廿三说放河灯,说来扯去,亦不过是想告诉自己,至此之后,世上再没有苏廿三或者麟离,数千里前尘尽数散尽,再拂袖又是一片霁光月明。
绯冉脸色更加阴沉,一身白衣被风带起,空中一时寂静,倒衬极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说辞:
“白锦我谢你救了三儿,但你可别逼我——”
“逼你什么?”
四个字远远飘来,苏廿三面色从容,坦坦荡荡自门内走出:
“逼你动手?逼你像麒念一样无端伤人?”
苏廿三顿了一顿,继而更加用力地笑了出来。
笑容自唇角一路荡开了去,看得绯冉心下恍惚,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寂寞空庭,小雪初霁,梨花上沾了点雪,耀眼得动人。
他收了笑容,接着说道:
“从前我跟在你们身后,看着你和哥哥,几乎是同样完美的两个人,让人觉得就算仅仅站在你们身边,都是一种亵渎。”
他顿了顿,脸上疏落一点笑意,更像自嘲:
“那时候总是想把你们比肩而立的样子打包带上,随时拿出来看看,也好断了自己那点无聊的痴心妄想。”
绯冉呆了一呆便立刻笑开,伸手要去拉他:
“三儿。”
苏廿三往后退了一步:
“后来在长安,莫名其妙被你给救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莫名其妙,觉得真是不真实,又想起杜甫被人唤作谪仙人,对自己说,想必谪仙人,也就是这幅模样了吧。跪在青要的时候也想,想一定要活着下山看清楚你样子,以后在阎王面前攀点交情,说不定投生前还能上天,看看这天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摇头只是笑,侧头似在思考:
“说起来,这天庭真是清冷得可怕,不及人间一半好。”
绯冉安静听他絮絮叨叨,语气寡然,听不出一点情绪:
“现在我终于弄懂,这世间,何曾有过完美的人?骄傲自大,只要是想得到的东西,必不择手段,伤害身边的人也无所谓。就连在这一点上,你们都那样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