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爱的兽!”
白衣的人欣喜地笑,玲珑的淡黄色薄纱宫灯下,五官柔软地化开一片。
手臂一弯,将手中的小兽一把捞了过去,两只爪子放在自己肩上。
一张脸凑上去,更加仔细地反复观赏。
三儿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似的,在空中荡了一个轮回那么长。
眼前一片绿啊蓝的,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般咋咋呼呼地闪过。
哪想到回过神来之后,看到的景象更加惊悚。
一张脸摊开了,在眼前无限放大。
绯冉葡萄似的两只眼里,哗啦一下,千树万树梨花开。
绯冉你这是什么表情,为什么我以前就不知道原来你还有恋兽癖,还是童兽!
危机感油然而生。
眨眨眼,倒吸一口凉气,三儿二话没说,条件反射地举起了……呃,爪。
只是……
眼看离那张桃花儿脸的距离不断缩短,最后只剩下不到五厘米。
眼前的人却露出菩萨拈花般的微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藏了琉璃一样,溢彩流光。
靠,绯冉你该不会是吓傻了吧!躲啊!
三儿在心里哀号一声,终于垂头丧气地放下了爪子。
三儿小朋友确实没猜错,绯冉确实是呆了。
良久,白衣男子方才悠悠回神,一字一顿道:
“原来,你的心里住着一只猛虎……”
猛虎个鬼!
猛虎三儿到这一刻终于完全爆发。
潇洒无比地甩了一下头,用力而郑重地,在绯冉形状优美的肩上咬下一口。
无比迅速,无比精准,无限怨念。
“啊啊啊啊啊……”
火辣辣的疼痛自肩膀而起,绯冉蹭蹭向后跌了一步。
“好了,都别闹了。”
一旁观战的白锦终于挺身而出,细长眉眼浅浅地笑开,若有若无的笑意挂在唇角。
只是怎么看怎么都更像是怜悯。
小兽趁机躲到了白锦身后,缩了缩,目光谨慎地看着绯冉。
白锦一手抱起小兽,似笑非笑地问:
“绯冉你也别逗它了,刚才你是想说什么?”
小兽在白锦手臂里换了个方向,安静地蜷缩成了一团。
脑袋在衣服上蹭蹭,惬意地埋了下去。
绯冉一手揉着肩,眼神飘到一边不去看,眉头拧了起来。
心里不知什么怪怪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目光黯了又黯,最后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这秋天,适不适合梨花生长呢?”
“如果绯琴仙君这趟前来是为了跟我讨论这种没营养的问题,那么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守着你家麒念比较有意义。”
绯冉你是因为太激动而变傻了么?
白锦翻了翻白眼。
“那如果我来就是想请你让所有树上都开满梨花么?对于司花的仙君来说,应该很容易吧?”
绯冉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
“给我个理由。”
白锦心思一动,有什么猜测模糊了又清晰,在心里呼之欲出地渐渐成型:
“我记得麒念不怎么喜欢梨花吧。”
“没什么理由,你就说帮不帮好了。”
绯冉收起了笑容,清冷的流光在眸子里不断闪现。
若有若无的暖意,似乎随着这句话的到来而被碾碎,只剩下纯粹的寒冷。
“呵。”
白锦不怒反笑,伸手抚过怀中小兽的头:
“你说呢,三儿?”
绯冉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在白锦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看到小兽的睫毛重重颤抖了一下。
然后听到了声音:
“嗷嗷嗷。”
三声,代表——不同意。
白锦满意地点点头,转向绯冉:
“你看,他说不同意呢?”
“好,很好。!”
绯冉咬着牙,迸出三个字来。
白色的身影,像来时一般,突然地出现又消失。
白锦看着怀里的小兽,良久,才不动声色地叹口气:
“他这次……其实是为了你吧。”
如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灯光洒下来,爬上小兽奶白带着淡金的背脊。
折射出奇异的光泽。
一人一兽,月光下如同拉长了的剪影般静静站立了良久。
夏已尽,秋未眠,流萤飞破欲曙天。
白锦的目光透过夜色似乎落到很远的地方去。
远到了回忆里。
小小的兽死死咬住下唇,只是一圈又一圈的红色,在眼角悄然无息地渲染开来。
原来,你也还记得。
第28章 时过·一
“对不起。”
过了良久,白锦突然开口道。
“诶?”
小小的神兽疑惑地抬头,沾了水汽的眸子扑闪着氤氲的光泽——
却是写满了两分怀疑三分不解五分惊悚。
“好歹一千年前,我也当过你一天的师傅啊,可是在苏府里……我却。”
“我却帮着绯冉一同骗你。”
原来是这事儿,师傅什么的啊……
“嗷……”
小神兽发出一声懊恼的嚎叫,两只爪子朝前扒拉着,然后将整张脸埋了进去。
学了一天还只会变出一树梨花这种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小兽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琉璃般渐渐通透的月光下,一身白毛被染成了水银色。
风乍起。
无数涟漪在水银色表面上层层荡开,好似落了一枚一枚的月亮,
脑袋上的月亮们动了动,神兽三儿将白锦一只手掌掰开,伸出前爪,一笔一划地在他掌心间比画。
白锦忍住痒,努力辨认着——
没、不、怪、你。
到底是“没事,不怪你。”还是“没有不怪你”呢?
虽然说一定是第二个。
不过为什么还是好想笑。
白锦死死憋住笑,几乎内伤。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身穿白衣的小仙童对白锦行了一礼,方才说:
“仙君让我留意敛花仙君走后去了哪儿,我看到敛花仙君他,去了麒大人的府上。”
这个花敛,又得闯祸!
白锦将三儿小朋友放在塌上,眉角眼梢挂着担心的样子,说:
“花敛那孩子就没让人省心过,苏廿三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小兽看着白锦,好半天才点了点头。
“原来是小敛,真是贵客啊。”
懒懒地撑起半个身子,麒念靠在做工精良的乌木大床上,展开一抹虚弱的微笑。
……我可受不起。
花敛抖抖眉,干净利落地抖下一地鸡皮疙瘩:
“‘贵客’可不敢当,不过麒郎你沉睡了千年,这千年前的一些事,也该说个清楚了罢。”
“诶?”
只是稍微的疑惑后,麒念笑着对上花敛的眼角: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否是想问,麒麟自古一胞二子,为何小离却比我小那么多吧?”
“既然知道,又何必这么多废话?”
花敛皱了皱眉,冷哼一声。
“冲动任性又幼稚,过了整整一千年,怎么你还是一个样子啊?”
戏谑的表情倏忽铺展开,麒念猝不及防地迸出一阵笑声。
“你!”
花敛怒极,狠狠咬住下唇。
麒念坐在阴影里,半侧的面孔上,清冷的目光,利剑般自眼中射出:
“我?呵,你有没有想过,知道这件事的神仙并不少,可直到现在,为何只有你花敛一个人跑来问我这样的问题?”
麒念假意思索,将目光投向花敛,继而更加欢悦地笑开:
“不知道?其实你已经想到了吧……”
他顿了一下:
“因为,对于众人来说,麟离什么的,与麒念比起来,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这种事情,也就没人去追究了啊……”
花敛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得不承认,尽管刻薄,但麒念说的,确是事实。
麒念把玩着一只和田玉的茶盏,继续说道:
“不过既然你感兴趣,那我告诉你也无妨。”
“让我想想,小离是什么时候开始,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呢?在我一千岁?还是两千岁的时候?”
“虽然他的的确确,是与我一同出生的呢……”
花敛一怔,脸上最后一点血色都褪了去:
麒念漫不经心地朝他瞄了一眼。
倨傲的目光,藐视一切。如同夜明珠般清晰的目光。
“花敛呐花敛,你真该看看自己那副样子,当初将麟离退下轮回台的狠劲儿哪去了?怎么?现在才想到投降?对于你的挑战……”
麒念目光陡然一沉,杯中的茶水立刻溅了出来,缠绕住手指,指腹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对于你的挑战,我可是期待得很呢!”
花敛觉得自己用尽了全力才能抓住那光滑的雕漆扶手。
定了定神,他咬牙道:
“你是说,尚在腹中时,你就已经开始……吸取麟离的精气?”
麒念翻翻白眼,露出一个“那是当然”的表情。
答:
“不然你说,这世上,从何而来一个无双麒郎呢?不过真是可惜了,本来想彻底吸完好了,谁知中途竟被一股来路不明的力量给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