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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月寒 (天涯玉游人)


青宵只影,水中月也如镜中花,扑朔迷离看不真切,晏紫钥卧在床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为他怕一入梦,又见那朦胧身影,看不清且摸不着不说,却又总觉得似曾相识,这个糊涂梦,是曾经?还是来生?睡梦里,他也总会去追逐那虚无缥缈的青衫孤影;“唉……”晏紫钥轻叹一声,思量无益,不若明日去与师尊辞行时求解一二,这样想着,晏紫钥便放下心结,安心入眠,只是这一夜,那虚无变得可以捕捉,然而入目的,却是那人紧握短剑匕首,一刀刀自毁容颜,硬生生将脸颊两侧刮下两块血肉来,胸口处入目亦是鲜血淋漓,他悲恨至极:“吾不过爱你而已,这又何错之有?既然天不许我,那吾便自绝立誓,若有来生,吾、誓、不、为、人!”他誓言决绝而又狠厉,苦笑一声,双眼中血泪两行,北风呜咽应和:“如此,你可安心了?”;剜心抛情爱,毁容断想念,是何种绝望才能让人能如此决绝,忽又听他凄凄苦笑:“从此吾欲爱而无心,即使相逢亦难再相识,从今往后,你……自由了……”雾霭茫茫,让那猩红更加醒目,直到烟雨漫漫,一切才化作尘埃烟消云散;从今往后,你……自由了……晏紫钥于梦中惊愕而起,睁眼往窗外望去,大约已到午时了罢,这几日他要准备下山之事,早课那些他也就得了准令不用参与,长梦害人啊……
晏紫钥收拾停当,才绕到玉虚子闭关那处山洞,玉虚子闭关已达八年之久,还余两年就可功成,他静坐养息,可即便洞门紧闭,他也能听出洞外来人的脚步,带着一些疑惑,以心识传音问到:“为何苦恼?”;“师尊,徒儿该死,扰您清修了……”晏紫钥在洞前寻了处干净地坐下,才回答过去;“不妨事,你且与为师说说,烦忧何来?”玉虚子虽说闭关,但观中事物,他亦心知肚明,池遥一事,不过是为情故,世间恩怨,独情关难过,只是这眼前少年初长成,应该与情无关;“师尊,徒儿只是有一事不解……”少年幽幽道来梦魇,梦中人,梦中事,人不会无故而梦,那如此繁梦,又自何起始?这十八年岁月,只于玉浮为家,不曾看过红尘,惹过俗世;“思之所梦,执念成魇,你即将下山历练,或许往红尘走一遭,这因果也就自然了了……”玉虚子也不过凡躯一个,再多天机他亦无从可窥,万物缘法问起始,因果轮回自有时,只能靠晏紫钥自我了断红尘了;晏紫钥也明白,世间因果无人知晓,那就依师尊之言,一切顺应缘法便是了,心中不再纠结于梦魇一事,师徒二人又絮叨了些他事,直至日落时分,晏紫钥才拜别回返。
晏紫钥回去后,想起自己从山上捎回的短竹,于是便拿了雕刻器具,坐在院子里把弄那竹子;“紫钥,你这是在做什么?”玉游从院外廊下经过,看见晏紫钥拿着小刻刀忙活,一时好奇,提着裙摆步下阶梯,上前来看上一看;那截短竹在晏紫钥手中,渐渐露出楚箫模样,见玉游过来,赶紧起身:“师叔,吾前些日子见玉渡师叔那只箫有了裂痕,所以昨日见这竹节不错,便琢磨着给玉渡师叔雕只短箫,而且吾就要下山去了,师叔那里可又要一人独奏了……”;“你呀……虽说这已春末,可夜里依旧寒凉,你也不知道多穿些。”玉游取下身上披风,覆在晏紫钥身上,尤记当年,这少年贪杯醉了许久,如今却是滴酒不沾,欲一心问道,却还是免不了有凡俗牵挂,冲他温柔一笑:“若是着了凉,又该受罪了……”;“紫钥又劳师叔挂心了。”由得玉游为他系好披风系带,倒不是他体弱多病须得如此照顾,只是他自幼无母,想贪得这一点温柔关怀罢了,扶着玉游让她在旁边坐下,自己才又拿起刻刀,仔细磨砂着刚刚才雕好的箫孔,他抿着唇,忽而顿了顿:“吾就要下山去了,可是却忽然有些不舍了……”至于不舍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也许细微的玉浮山山中的一草一木,都在其列吧;“傻孩子,又不是一去不返,只是依祖制去历练一场,过了三载便可回来,怎弄得生死离别似的……”说到不舍,玉游又何尝舍得,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忧心少年辞家,为红尘所困,再也不得归:“钥儿,师叔有一物赠你。”玉游自怀中,取出一块白玉玦,那玉质淳朴,并非是上等佳玉,她低笑:“玉不琢不成器,等你回来时,师叔希望看到它,更胜过往。”以玉拟人,她望璞玉修磨,也盼少年忘忧,抬头望月,月儿却羞涩隐遁于乌云背后,这是叫人连共赏婵娟也不许了么?真是离时方知道别苦,叹息轻浅,掩入无声;廊下灯火阑珊,晏紫钥接过玉玦,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劝玉游回去歇息后,自己连夜雕琢了一笛一箫出来,只有这样,琴瑟才不至于孤单独鸣;雕完这些,他又去了池逍池遥的住处,抢了弟子打扫的活计,那弟子拗不过他,也只好随他去了,这屋里的每处角落,他都认真清扫过,当年,那二人不辞而别,自己好不容易才求得不许任何人入住此处,一应摆设照旧:“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可还安好?”踏出房门,铜锁轻扣,从此记忆于此,若前世今生,往事无追,当珍惜眼下;再往那禁闭之处,如今也清幽如旧,小轩窗前,他仿佛看见那时羞怒少年,廊檐飞瀑,并未因时间而变换,晏紫钥于此一呆,便是几个日夜,曾一啼震山河的稚儿,现在已是年满十八的翩翩少年郎,临行时,换下凌云衣,穿着少年裳,那是瓶儿亲自织就,上面加了些去邪物料,腰间璞玉,似慈母关怀常在,此路便不会孤独;晏紫钥立于观前,三拜九叩是为告别,如平常弟子下山时那般,凌云几大当家都未有相送,但玉凌还是差人送来了名剑净月,晏紫钥抚剑轻笑,挥手同送剑之人告别,他心下呢喃:“等吾……吾定会归来的……”也会、把他们带回来的,潇洒转身,此后江湖,自有吾踪;“怎么哭了?”玉浮山顶,可俯瞰红尘,自然也包括那背影远去,崖前人影成双,落花飘零何方,玉渡忽而闻见一语微泣,心中苦涩;“此物、予你……”那正是晏紫钥亲手雕刻的一双笛箫,玉游把短箫给了玉渡,自己执了笛,她抹去眼角湿意,横笛而起,玉渡会意吟箫相合,此刻玉凌、玉修正在闹心,听闻这笛箫相合,更是几欲潸然泪下,原来这长久修行年岁,还未让自己挂碍全无;笛声优扬而箫音凄,恰送少年十里春风,入红尘,自、珍重。

第7章 第七章: 初入江湖

下山的路径,晏紫钥曾经走过几次,也难得他还记得,山脚林荫尽头,有处小池常年温热,背上行囊里,除去几件换洗衣物,还有一壶清酒,二两纸钱,是他临走时去祖师祠堂那里要来的,这几年池逍不在,他便再也未曾下山来嬉水闹花,这孤坟无人问津,自然杂草丛生,渐隐荒芜,晏紫钥看不过去,顺手把坟前那些杂草一一拔去,顺手取了些茅草把碑上青苔擦去,让墓碑上的字清晰可见;“晏氏无名,夫妻合墓,其实……吾想吾应该知道吾与你们是何关系。”晏紫钥摆上清酒,又拿出纸钱,使御火之术点燃,恭恭敬敬的跪在墓前:“吾曾听言,你们是吾至亲,而最亲不过亲父母,所以……爹、娘……你们可会原谅孩儿不孝,时至今日才来跪拜祭奠……”俯首三扣,是相知未晚:“吾知爹娘是因妖祸身死,还请爹娘放心,若有朝一日,吾遇到仇人,定会将之灭除,妖物是孽,吾不仅为一己之私,也为他人不再受此死别之苦。”;幽幽荧火噗嗤作响,好似在答:‘吾儿有心,怎会嗔怪,只是江湖路险,还要仔细珍重。’晏紫钥用树枝挑开冥纸因重叠而无法燃烧的部分,看着火光将歇时,取过清酒浇灌上去,让那火再狠狠燃烧一把,他不禁自问:“这天大地大,吾该先往何处去呢?”忽有清风向北,带起灰屑漫天,晏紫钥便权当这是父母指引,收拾好行囊,往北踏上旅途;玉浮山下往北一日路程,是古都芙蓉城,出了玉浮山境外,一应景物便少了遗世独立之感,路上偶有樵夫背着弯刀上山打柴,或遇小贩推着独轮板车卖着瓜果蔬菜,过林荫小道时,也有麻雀枝头叽喳不休,这样想来,这俗世虽比玉浮山少了些灵气,却多了许多生气;又过半日路程,目尽处渐有茶棚酒肆比肩而立,路上行人神色各有不同,有人急急忙忙回家见妻儿,有人缓缓踏足看风景秀丽,酒肆里有人浅饮慢酌,也有豪迈大汉朗声行令狂饮,形色于一堂却互不干扰,再看隔壁茶棚,不知谁家小姐掩纱不语,有二三丫鬟斟茶伺候,时不时进来几个结伴公子,头戴巾帽身背竹囊架,活脱脱是画本里的书生模样,再看茶棚侧面,一张矮桌一把戒尺一个小堂木,桌子上头放着旧线本,眼看茶棚客满座,才有一半旬模样的青衫老者,从茶棚后头端着茶杯出来,那老者堂木一敲,戒尺一拿,台下轰然掌声如雷,待掌声落下,老者便朗朗上口说起书来,晏紫钥看他说得眉飞色舞,形貌声影俱在,一时入迷,默默靠近了茶棚也不自知;茶棚小二见有客上门,赶紧笑呵呵的上前相迎:“这位公子,是要喝茶还是听本?”但小二问完才有些不好意思,茶棚客满已无虚席,他又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说:“茶棚这会儿子客满了,公子可愿意等上一等?”;晏紫钥听书入迷,没听到小二说些什么,反到是那说书先生受了影响,顿下声来,朝小二说:“小二哥,吾见这少年人有缘,吾方才见着厨房里还有根凳子,劳请你去给他拿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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