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那句挑衅的话后,他望着景宸的脸,仿佛心上有根弦轻轻一跳。
——他又要生气了吗?
心里的弦叮叮咚咚响起各种刺耳的音调。被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古怪的情绪包围,周琰反而慢慢地兴奋起来。
“不是,”景宸却没有如他想象中那般生起气来,干巴巴地说,“他们以前认识。”
周琰低笑,在他耳畔气声说:“以前认识又怎么了?像你?不也口口声声说以前认识我,”说着,周琰的手慢慢沿着景宸脸颊往下探,从颈间,到肩畔,到腰侧,“还不是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接近我?”
他的手暧昧地伸进景宸的贴身衣服,被按住了。
景宸的神情依旧平淡,只是说:“你是我弟弟。”
动作被打断,周琰神色微微一变,说:“恐怕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吧?”他好像有些不高兴地收回了手,从枕头下夺过景宸的手机。
景宸这才有了惊慌,伸手要抢,被周琰轻易制服。
周琰调出视频的界面,轻易就找到了当年景冬阳唱歌的片段。
“冷冷冰雪不能淹没……”
景冬阳的声音是少年的,情感却像是成年的,歌声清澈却又深沉。
景宸脸上终于现出难以容忍的神情,挣扎着想抢回藏有最隐晦秘密的自己的手机。
“就在最冷枝头绽放,看见春天走向你我……”
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和着音乐,轻轻哼了起来。景宸一怔,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是周琰,他似乎不知道歌词,只是随着音调哼着曲子,大约是同一人的缘故,视频里的多年前的清唱的歌声和此刻萦绕周围的曲调极为和谐,像是一首歌终于完整了。
景宸鼻头酸涩,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视频结束了。
窗外风声呼呼,一阵阵传来水珠被刮到窗户上声音。反而衬得房间里静得如同幻觉。
周琰深深地望着他,许久,忽地一笑,说:“很多人喜欢唱歌,因为有的歌,听的人觉得深情款款感动不已,唱的人只觉得好笑。”
他冷笑着说:“我不觉得景冬阳喜欢你。”
他又说:“你自作多情。”
景宸说:“知道了。”
然后两个人便没有再说话。
周琰失眠了很久,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看身旁景宸的背影,猜测他有没有睡着。
不知为什么,有一点后悔。
他一直觉得,周一秋凭一个视频就觉得景宸暗恋自己的想法是荒唐的,而景宸凭一首歌就念念不忘景冬阳的行为更是荒诞的。他们两个都是白痴!自欺欺人的大白痴!
揭穿景宸的一厢情愿之后,他本来应该得意的,不知为何却高兴不起来。
——我靠,不会我喜欢他吧?
周琰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怎么可能跟周一秋那个小白痴一样的眼光!
丢人不丢人?
他心有余悸地又看了景宸一眼,爬了起来,把床让给景宸,自己抱着枕头到景宸原本收拾出的那一块空地躺下了身。
外面的天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恍恍惚惚地,周琰好像做了个梦。
他在一片沼泽地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远处有潺潺的水流声。
“呵……”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景冬阳,是你在捣鬼?上次的苦头还没有吃够吗?”
周围没有人声,没有人回答他。
“胆小鬼。”周琰低声骂道,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远处,有一点荧荧的亮光。
仿佛身体被梦境控制了一般,他向那点亮光走去,原本只是细微的一点,随着脚步的靠近,亮点变成刺眼的一簇,然后是一团,最后把周琰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哼,”周琰嗤之以鼻,“我看你想捣什么鬼。”
强光过后,他发现自己竟是到了一处简陋的民居前。——是景宸的家。
周琰站在门口,却无法进入。只能在那里,看着发生的一切。
门被风吹开,从门缝中,看见比现在年轻了好几岁的景宸,还有十五岁时候的景冬阳,他们亲密无间、他们心有芥蒂、他们渐渐疏远。某个午后,身上挂着伤的景宸独自回到家中,等了许久,没有人回来,他倚在沙发上睡着了。然后,中途从学校回家的景冬阳,偷偷亲吻了哥哥的脸。
——靠!!!
周琰简直五雷轰顶!
——这么俗套、无聊、幼稚、六点档、低龄的剧情!
周琰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点当年的事情了。大约是景冬阳想告诉他自己当年真的喜欢过景宸吧。
——有个屁用!
周琰心里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你连再看他一眼都不敢。
——你已经消失了。
然后,屋子里的画面陡转。
变成了景冬阳和他的养母,——也是景宸的母亲——,面对面坐在餐桌两侧。
两人没有对视,一个呆呆地望着面前桌子上的黑点,一个装作在打量窗外飞过的燕子。
良久,景冬阳开口了,声音微微有些发抖:“我愿意帮助你们,我会照你们说的话努力去做。只是……不要告诉哥哥。”
好像有什么回忆、有什么真相要破土而出。伴随回忆而来的,就是太阳穴的一阵阵剧痛。
周琰猛地惊醒,窗外的天光已是大亮,湿漉漉的雾气弥漫在半空中。
周琰摸了摸自己额上的汗,自嘲地笑了笑。
差一点回想起来的记忆,又伴随着夜晚,没入了黑暗中。
第26章
景宸早晨醒的时候,看到周琰躺到了地上,还惊讶了一刻,心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孝顺了。转念一想,肯定是周一秋回来了。
他坐起身,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走到窗边,看见屋后的玻璃花房中,严雁声花白的头发在花丛中一闪,消失在花房深处。
景宸蹑手蹑脚去洗漱间整理了一下,看了还在熟睡的人一眼,轻轻出了门。
数日的大风大雨终于停歇,乌云背后隐隐出现了太阳,给灰色的云彩镶上了金色的边。
景宸独自走到别墅后面的花房,推开门,走到昨日到过的合欢树下,望着面前森严的钢门,停下了脚步。
——门里面,是严雁声的蝴蝶培育室。
十二年前,周隽云带着周一秋逃离了严家的控制圈,中途被敌人追上杀害,他遇难前,让儿子把自己的头颅带给认识的景仲言。
当时他并不知道景仲言也已经遇难,周一秋带着父亲的嘱咐,找到了景仲言的妻子。
警方对周隽云唯一的遗物,——他的头颅,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扫描,发现在他后脑的位置,有一个蝴蝶形状的透明的异物。
——严雁声的妻子何晓懿自杀的时候,用了一种奇怪别扭的姿势,她用枪,子弹穿透了她的后脑。
“咔擦!”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了严雁声的长子严可昱。
“景先生?”严可昱看到他,似乎有些惊奇,“这么早?”
“习惯了。”景宸说。
严可昱看看他,又看看背后的金属门,意味深长地说:“怎么?景先生想进去参观一下吗?”
——严雁声曾经对长子说:“把景宸也变成我们的人。”但周一秋黏人、周琰色迷心窍,中间还有严可昌那个没出息的拖后腿,一时还真没找到机会。
景宸的目光穿过严可昱的肩,看了他身后的门,摇了摇头:“不用了,听说令尊特别在意里面的东西,我毛手毛脚,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就太失礼了。”
严可昱眼底暗沉,微微一笑:“不过是一些蝴蝶,说的这么客气干什么,我愿意带景先生来参观参观。”
说着,他容不得景宸反对,上前一步,拽住景宸的手腕,像是如果景宸再反抗,他强拉也要把景宸拽进门里。
这时,另一边传来了脚步声,严可昱和景宸一起望去,走过来的人,是严家二子严可卓。
“大哥。”严可卓匆匆赶来,像是没看见景宸一般,径直冲到严可昱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景宸隐隐约约听到了“三弟”、“父亲”、“大发雷霆”……这样的字眼。
严可昱眉头紧锁,嘴边的皮肤紧绷,显出生气的模样。
他瞪了二弟一眼,抬起头继续看着景宸,不过语气也有了些松动:“景先生真的不去看看我父亲的收藏?”
“不去了。”这个蝴蝶培育房虽然是景宸的首要目标,但是他心中明白,万万不能跟严家的人一起进去,只怕随他们进去了即便不是阴曹地府,也堪称龙潭虎穴,凶多吉少。而他,还不想死。
“要去也是跟一秋一起,省得被他误会。”景宸像是不经意地说。
“一秋会误会什么?”严可昱挑了挑眉。
“他觉得……”景宸慢慢地说,“不让他进去,是因为你们在里面看三级片。”
严可昱和严可卓面面相觑,然后一起苦笑了起来。
严可卓还有其他事,匆匆离开。严可昱邀请景宸和他一起回别墅吃早餐,两个人回到别墅大厅,看见一个人气鼓鼓地站在大厅。
“周……”景宸原本以为是周琰,看表情不像,回忆起了昨天晚上自己不小心喊错人名对周一秋造成的恶劣后果,中途硬生生把“琰”的音吞了回去,“……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