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有可卓、可昌都已经休息了,”严可昱说,“我们给景先生也安排了客房,你们淋了雨,回房间早点休息吧。”说着,他招呼过来管家,让他带景宸去自己的房间。
景宸打量整个大厅。
这座房子的设计非常古怪,中间是贯穿整座房子的大厅,大厅有三层楼高,两侧各有一个楼梯通往二楼三楼的走廊,走廊边是一个个房间的门。
——这不是住宅的格局,倒像是监狱的布局。
景宸目光看到右边三楼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个人影在走廊的栏杆后面闪现。
他开始以为是有人在监视,装作没在意,转过身,想跟周一秋说些什么。
突然听见了身后的一声异样的响动。
回头看,只见三楼刚才有人影的位置,一个人翻过栏杆,一刻也没有犹豫的从上面跳了下来。
没有落到地上,他脖子上的绞绳拽住了他,身子的另一端系在三楼的栏杆上。
绳子不长,他的身体吊在二楼的半空,晃晃悠悠的摇荡。
景宸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比意识早了半步,直接冲上了二楼的楼梯,飞奔到那人的身边,勉强可以接住那人的腿,可是绳子还吊在上方。
景宸跃上二楼的栏杆,踩着栏杆跃起抓住了三楼阳台的地板,攀了上去,一手解系在栏杆上的绳索死结,另一手抓着那人的手,怕他掉了下去。
景宸心里明白,那人只怕早已经死了,他跳下去的那一刻,绳索收紧,已经勒断了他的颈椎。
余光扫到远处,周一秋正匆匆向这边跑过来,而严可昱还在站在原地。隔得这么远,还能感受到他眼镜镜片后审视怀疑的目光。
——难道这是一次试探?
景宸心中一惊。这时,抓着那人手腕的手突然一紧,原来,那个原本应该已经断了脖子的人回握住了景宸的手。
景宸低下头,看见那个人仰着头看着他笑。
——他为什么还能活着?景宸刚才就看过他脖子上的绳结,没有动任何手脚,他摔下来拿一下也是扎扎实实,景宸几乎听见了他颈椎脱臼时候的那一声“咔擦”。
他为什么还能活着?
景宸大骇,差一点松开了手,但是那人已经抓着他的手,也娴熟地扶着三楼的栏杆翻上了走廊。
“严可昌!”这时,周一秋赶到了,对着那人叫到。
这是严可昌,严雁声的第三个儿子,严可昱的三弟。
“你想干什么!三更半夜的!”周一秋看来很生气。
“我想死,你们不是都知道吗?”严可昌耸了耸肩,笑嘻嘻地说。
他的年纪和周一秋差不多大,或许还更小一点。长相俊秀,眉眼和他大哥很像,不过更多一些吊儿郎当的纨绔气质。
——周一秋曾经告诉景宸今年是自杀大年。
——上一个自杀大年,严可昌就试图自杀,不过没有成功,今年又开始折腾了。
第13章
景宸看着严可昌,脑子里迅速地回忆一遍资料中有关严可昌的内容。
在严家,严可昌是一个异类。
他的父母早年上大学时是高材生,后来退学做起了生意,也做得风声水起,短短几年,就挣下了偌大的家当。他的两个哥哥也是人中俊杰,无论做什么都是一把好手。
但严可昌不同,他从小就像是把叛逆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六年前,他曾经去过警局,举报他的父亲严雁声杀了母亲何晓懿。
景宸看过当年留下的审讯室影像记录。
——六年前的审讯室审讯室,明亮的灯光下,坐着一个头发染得姹紫嫣红的少年,看年龄十四、五岁的样子。
——“他的脑袋!就像把个花盆顶在了头上!”江夏低声对景宸说。
景宸笑了一声,看陈指挥的目光冷冷向这边投来,立刻收敛笑容,做道貌岸然状,拍了江夏的后脑一下:“准备干活!”
——六年前。
审讯室里门一响,两个便衣走了进去,在那花盆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叫严可昌?”便衣问。
“是的。”那少年坐没坐相,一刻不停地抖着腿,看久了让人觉得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何晓懿是你的母亲?”
“是!”那少年吊儿郎当的回答。
“严雁声是你的父亲?”
“是!”
“严……”
便衣还要继续询问,少年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没错没错没错,严可昱是我大哥,严可卓是我二哥,我是严可昌,……大哥,您是查户口的吗?”
便衣看了严可昌一眼,问:“你在我们警局里大吵大闹,打人砸东西,现在知道错了吗?”
“我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帮我报案吗?我们老师可从小就教育我有困难找警察!”
“你有什么案子要告诉我们?”
“我跟你们说,”严可昌瞪大了眼睛,“严雁声杀了我妈!”严雁声是他父亲,但是他只愿直呼父亲的名字。
“为什么?你母亲都过世好多年了吧?”
“我以前年纪小,不懂,现在我想明白我妈是怎么死的了,来报案,不行吗?”严可昌气急了,不住地拍着桌子。
“你有证据吗?”
“在我妈被害前一天,我回家的时候,听见他们俩正在吵架,我妈说,是你害了我,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遇上这种事。去他妈的探险队,这么多年,我连窗户都不敢开了。”
六年后的显示屏前,景宸和江夏都是呼吸一滞。
……探险队。
……不能开启的窗户。
显示屏里,少年的严可昌还在继续说:“然后严雁声回答我妈,要是没有我,你23年前就死了。然后妈妈就哭了,她说,我宁愿早就死了。”
——这话不是证明他的母亲有自杀的动机吗?景宸盯着视频心里想,他看向陈指挥,陈指挥递给景宸一份卷宗,前两页是严雁声和何晓懿的简单档案。
景宸的手轻轻滑过了其中两行。
——“严雁声,20XX年石西大学地质科考队成员之一,洞穴探险事故幸存者之一。”
——“何晓懿,20XX年石西大学地质科考队成员之一,洞穴探险事故幸存者之一。”
30年前,曾经发生一起轰动一时的探险事故,17名深入地下探险的地质队队员们失落在深深的地底,最后只有7人平安获救。
还有1个人疯了。
其余9个人从此消失在了地底。
有人说,被困在地底的漫长数月中,饥饿难耐的时候,17个人自相残杀,活着的7个人把其他人都杀了,靠着他们才坚持到了救援队找到他们。
——只是流言。
“妈妈不是自杀的!”视频里,严可昌激动了起来,“你们没有见到她……她,他是后脑勺中枪的!谁会这样自杀啊?一定是有人害死她的!”
后脑勺中枪?自杀?
难度颇高。景宸的心里也动摇起来。
陈指挥在一边介绍:“当时警察调查过了,确实是自杀,死者把枪抵到了后脑,用大拇指扣动了扳机。”
仿佛能听见那“砰”的一声枪响,景宸心内忍不住一颤。
——“咚、咚、咚”视频突然传来了三声敲门声,审讯时间一般不容许人打扰的,这三下门响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一个便衣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是个穿着警服的女性工作人员,她低声跟便衣说了几句什么,那便衣回头看了一眼,皱起了眉。然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出现在了审讯室门口。
那是一个相貌温和的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打扮却非常老成:“我是可昌的二哥严可卓,我弟弟给您们添麻烦了,我来接他回家。”
在严可卓进门的那一刹那,严可昌好像突然中邪了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低下头一动不动。
“他还有事情没有跟我们说清楚,不然请您在旁边等待一下?”便衣客客气气地跟严可卓说。
严可卓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但还是保持了一定的风度:“我弟弟今年才14岁,在你们警局已经羁留了一天一夜,我们想早点带他回家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我们没有羁留他,是他自己跑到警局来……”
“既然不是犯错被留下,那我现在带他回去也没什么吧?”
“这……”
“可昌,你还有什么要跟警察说吗?”严可卓不再理会便衣,直接问弟弟。
“没有了。”严可昌慢吞吞地说,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好,我们回家。”
“好……回家……”严可昌梦游一般地回答,慢慢站起身。
严可卓大概是不耐烦严可昌的慢动作,几步走过来抓起弟弟的胳膊,连扶带拖的向外走去。
视频就到那里。
——这段视频景宸曾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希望能找到只言片语中透露的证据,严可昌的脸早就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六年过去,严可昌不仅相貌有了不少变化,脸上那股玩世不恭的气息也更浓重了。
“喂!”严可昌一边从脖子上解下绳索,一边冲景宸喊,“你就是周一秋口中说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