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突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以及熟悉的声音:“温师兄!温师兄!我还是来啦!”
温行衣惊醒,眼睛冲着相仪用力地眨了眨,连忙起身穿衣。
他掬了一捧清水洗了洗脸,用布巾擦干,才打开门。
“温师兄!”孙盈的笑容登时亮了起来,“有林师兄的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温行衣自己也很担心,却习惯性地安慰她,“你不要太担心。我们被绑了那么些天那个人都没有伤害我们,林师弟也不会有事的。”
孙盈点了点头,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去,顿时涨红了脸,“温师兄!你们!”
温行衣心里“咯噔”一下,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相仪衣衫不整,以美人侧卧的姿势大喇喇地躺在床上。
温师兄今天也很头疼。
一行人简单地收拾过后再次上了凤凰山,这里每年五六月都开满了凤凰花,现下只剩满地落叶。站在山顶能看见碧蓝的海,寥寥几个海岛如夜空中遗落的星子。
“温师兄,我觉得这个凤凰山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来这儿?”
温行衣微微一笑,“山上风景好,也有不少药材。”
孙盈撅起嘴,眼神怀疑地在他和相仪之间扫来扫去,“碧草堂的药材还不够多不够好吗?你这么喜欢来,下次带上我啊!我们还可以出海看看。”
温行衣笑了笑,没有应允。
“对了,可以找凌云峰大师兄帮忙!之前沈修言不就是他抓到的吗?不过大师兄也真是的,这些年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
“林栖什么时候进的凌云山庄?”一直没有说话的相仪突然问道。他发现这个孙盈并没有那么讨厌,她话很多,或许倒是个优点。
孙盈看了他一眼,难得叹了口气,“也六七年了?他和他哥本来好好的跟着渺渺道人,突然一日兄弟俩遭袭,他哥被带走了,他的右手也废了。那时候几大门派一起查这件事,他也一直跟着,后来沈修言事发被处死了,他就进凌云山庄跟着师父学医。”
相仪点点头,“他平日为人如何?”
孙盈有些奇怪,还是答道,“刚来的时候有些孤僻,毕竟哥哥发生了那样的事……听人说他们打开相府地牢的时候看到了那些失踪的人的惨状……听说被炼了魂的人都疯疯傻傻的,被关在一起互相打架,饿了就吃人,甚至连自己都吃!唉,不知道林师兄怎么熬过来的,还是多亏温师兄照顾——所以林师兄也很黏温师兄来着。”
温行衣走在前面,听得不自在起来,没有说话。
相雍死于非命之后,整个相府在野心勃勃的相雄手中整个儿变了个模样。相雄本人虽然不能修道,宝贝儿子也很早就过世了,他手下的弟子却一个个骁勇善战,尤其是他的义子沈修言。在事发之前,即使有人对相家兄弟阋墙的戏码感到不齿,也不得不为相雄的手段和见识折服,再加上沈修言年轻有为,待人接物又十分和气,相府也算是红极一时。
正是因此,相修相仪两兄弟才卧薪尝胆了那么多年才得以报仇雪恨。
孙盈说着说着,突地掉下眼泪来,“完了完了,我觉得林师兄是凶多吉少了。他那么直言直语的一个人,要是落到沈修言手里,肯定不会服软的,那个大魔头怎么会放过他呢……”
“盈盈,不会是沈修言的,你别胡思乱想了。”温行衣好言安慰了几句,忽地蹲下身,捡起一个东西,面色一沉。
“这是什么?”孙盈擦干了眼泪,走上来看。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她不认得,温行衣和相仪是认得的。
——沈修言长情剑上的剑穗。
温重圆百无聊赖地扫着庭中的落叶,已经过去五六天了,二宫主还是没有回来,不禁有些想家。
他战战兢兢地去找了大宫主,结果相修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诉他现在外边不□□全,送了他一本小人书让他回去看。
回到院子正好遇到上次那个矮个子少年陆钰,他实在好奇,于是乍着胆子搭了讪,“陆钰哥,听说外边不太平,二宫主是不是出门降妖除魔去啦?”
“是啊,”陆钰看他没什么朋友成日很无聊,就坐下来跟他聊了几句,“听说沈修言又出来作祟了。”
温重圆属于半路出家,对修仙界的事情一知半解,小心翼翼地问道,“沈修言?就是被大宫主二宫主的叔父收养的那个?不是说,他堕入魔道被发现了,然后就被什么剔骨剥皮被乱剑砍死了吗?”
陆钰听他的用词一副说书人的派头,忍不住笑了,又警告他,“你在玉阙宫少提相雄这个人,大宫主和二宫主的爹说是突然暴毙,谁不知道是被这个狼子野心的相雄害死的?幸亏大宫主二宫主都逃了出来,否则肯定也难逃他的魔爪。”
温重圆慌了,“是这样吗?我、我不知道……相雄不是很早就残疾了吗?我以为他不是很厉害的。”
“你忘了他手上还有个沈修言呢!说是说沈修言早就死透了,可是谁知道呢,祸害遗千年,这种人一般都不会轻易死掉的。你想啊,他当年可是那一辈中的佼佼者,连凌云山庄的岳明霁都不一定打得过他。一开始大家发现灵根好的少年陆续失踪的时候,谁能想到他头上?大家只知道他修为了得,谁知道用的是那种邪门歪道呢?”
“啊?凌云峰大师兄都打不过他?”温重圆吃了一惊,他小时候喜欢缠着温行衣给他讲各种故事,岳明霁在他心中就是个武功盖世行侠仗义的大英雄。
“他们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好的朋友呢。”陆钰有些唏嘘,“岳明霁查这件事查了好几年,沈修言还陪着他!贼喊捉贼,城府太深了,你说可怕不可怕?”
温重圆果然被吓了一跳,“那岳明霁呢?不得吓死了?自己的好朋友竟然是这样的人,天呐,回想起来多恐怖啊。”
陆钰笑了笑,“你不了解岳明霁这个人。他这人最正派了,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何况沈修言还对他们的发小程笑下了手!这还是人吗?我都想替天行道。不过你听那些说书人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沈修言被剥皮抽筋,其实就被岳明霁当众审判完了一剑刺死了。这才是为人君子啊,不偏不倚,大义灭亲。我五岁的时候在清虚书院见过他,一身白袍飘飘……咳,一身绿袍,一柄青光闪闪的诛邪剑,那真是风光霁月,帅极了……”
温重圆捧着脸,也陷入了幻想之中。
晨光照进小屋,间或吹来一阵风,摇得窗棂微微作响。
岳明霁醒来,发现身边没了人。
“笑笑?”
他起身走进厨房,果然,程笑趴在炉灶边吞着口水。
锅里煮着一只鸽子,还没去毛。
“程笑!”
程笑抬起头,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知道岳明霁生气了。
“为什么不穿裤子?”岳明霁皱着眉头走上来,“啪啪”两下打在他的屁股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会着凉的。”
程笑委屈地呜呜叫了两声,岳明霁灭了柴火,带他回屋,才发现他的裤子刚才压在自己身下。
岳明霁后悔了,给他穿上裤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不起,错怪你了。”
程笑躲躲闪闪地摇了摇头,继而一下子扑进了岳明霁的怀里。
感觉到怀里的人体温偏低,岳明霁又给他添上衣服,问道,“冷吗?哪里不舒服?”
程笑双目茫然没有焦距,忽地仰起脖子一口咬在岳明霁的颈侧。
“想吃肉了?”岳明霁笑了笑,“好罢,我去捉鱼。”
才出门两步他又觉得不对劲,折回去又不见了人,赶紧跑到厨房,果然,程笑捉住那只鸽子啃得满嘴是毛。
“笑笑!”岳明霁生气地打了一下他的手,“不能这样吃!”
程笑悻悻地抽回手,害怕地缩成一团。
两人隔着一只死鸽子,长久地对视。
心里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哀,岳明霁冷着脸威胁道,“你再不听话,沈修言……就来抓你了。”
程笑的身体猛地一阵剧颤,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岳明霁陡地没了力气,冲上去抱住他瑟瑟发抖的躯体,胡乱地亲吻着他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
☆、十、
十、
凌云山庄凌霄殿,各位门主齐聚一堂。
岳明霁脸色不太好,仪态端庄地走入堂中。孙盈惊喜地叫了一声:“大师兄!”
不待其他人发难,岳寒通先发制人问道,“明霁,先前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今日温行衣在凤凰山找到了这个。你看看认不认得。”
温行衣将一条泛白的金刚结呈到他手中,岳明霁只看了一眼,答道,“的确是沈修言用过的剑穗。”
还是他十几年前亲手为他系上的。
“不过不可能是他。沈修言是由我处死的,一招毙命,大家都看见了。”岳明霁微微颔首,神情有些寂寥,“我岳明霁身无长处,只是还算行得正坐得端。”
楼家家主楼陌阳质疑道,“可是那魔头是你青梅竹马的挚友啊!你真的……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