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阴地灵……
“你炼化了什么?”
若无外物,他断无可能于短短数日之内达到如此。极阴……极阳……这便是鬼族认为可与天帝对抗的依仗么?
不过区区万年之身,怎可一夜承极阴之力?
荒唐!
噬魂忽闪不灭,连带着四肢皆有胀痛,那是暴涨之力在体内不安分的挑唆。
“墨渊上神有空,倒不妨去往需要你的地方,我要如何,便不劳你费心!”
白浅侧目将鬼莲姿态收入眼帘,美则美矣,但绝称不得记载中的惊世之状。她心生疑虑:这样尚不成熟的鬼莲,当真有传闻中超越圣物结魄灯的修补碎魂之力么?
墨渊,会否想错了呢?
她收回目光,越过墨渊只望见鬼厉漠然压着怒意的侧脸,往昔历历荡然无遗。她摇首,心道倘若是自个的母后得人此番冒犯,她怕也未必有何好脸色。
哪怕那并非莲琦,可墨渊别无他法。
“鬼厉,六界已乱,这是你想要的么?!”
鬼厉闻声面色更冷,反问道,
“乱了六界的究竟是谁?墨渊上神不该清楚么?”
谁先一步推动争斗?哪些人利欲熏心连番穷追不舍?又是哪些人,不顾天下苍生喋血人间?
这些,难不成就是鬼族一族之祸么?
墨渊自知如此,又觉他话中有话。擎苍不耐烦的沉声,
“殿下,不必多言,我拦住他!”
白浅自外晃出,手中一柄团扇,裙摆娴雅,浅淡莞尔,
“擎苍,五百年前你我未能分出胜负,今日便不劳我师傅可好?”
擎苍傲然一笑,转眼画戟在手。墨渊神光湛湛,右手之内化出一柄透明轩辕,阻拦之意显而易见。神力鼓荡的波动,撞击在结界四壁惊起阵阵波浪之声,气氛即时如上弦之弓。
璀璨绀紫之色划出星孛之尾,悍然锁定鬼厉,
“鬼辛之魂已碎,你纵然能取这鬼莲集齐又能如何?”
纵然鬼莲之事已成尘封之始,甚至同期神仙也大半不解鬼莲之能,可墨渊又如何会不知那鬼莲所继承的为何等神术?
归令下意识出手,手心翻出漆羽一般对上绀紫,听见身后低语,“可不止是鬼莲。”
他为这句话中之意心惊,眼神凝住,却不得不拦下墨渊的攻击。 鬼厉脚步后滑,双手翻转十指凭空轻奏,泠泠颂音之下,影影绰绰一道身影自他胸前浮出,虚浮不清似是一红裳女子。空中莲香于她浮出刹那几成粘稠,刮起阵阵刀割一般的寒风,堵住五窍,让人透不过气。
人有天地命三魂,天魂附七魄为阳,地魂主阴。所谓万物修人身,便是指于漫长修炼之中积累善因,自丹田紫府而提升,修全这三七之灵。这也便是为何只有凡人可借助修道成仙而妖类难得的因由。鬼莲莲琦虽亦是如此,然身主者,却是地魂。
墨渊转过一半,此刻方知鬼族准备了这么些年到底是有把握的,毫不迟疑的出了手,“原来莲绮竟是留了影魂在你身上!”
三魂七魄,地魂在此,命魂已散,那天魂呢?
墨渊思忖不及,鬼厉亦未应。鬼厉自知归令敌不过墨渊,只得全副心神皆放注于眼前,以求速战速决。他以手引出那道薄薄残魂,足下踏水往中央鬼莲之处。墨渊一剑刺中归令,迸裂肌肤处溅起一簇火星,鲜血自伤口顺着肩头流出,破损的衣衫里隐约闪过一抹漆黑之色。他刷得散去光剑,眼神难以置信,张口欲斥余光却已见池央景象突换。
精魄之团似受牵引自动包围鬼厉周身,自上而下将他与莲瓣裹入。魂魄缓行,鬼厉将两臂往两边打开,安静的任由莲瓣裹住他胸前那缕残魂。
那鬼莲乃莲琦所养之身,地魂若入了鬼莲之身,只需魂身相合,便具有了唤魂修灵之能!
那莲琦接下去要作何,还需要问么?!
墨渊来不及再与归令纠缠,自他头顶飞过,归令呼出一口气,反手抓住他脚腕再一用力,已借力越过他往鬼厉处飞去。
澎湃神力挤压结界,愈发密集激烈,挤压着胸腔肺腑升起烧灼。
擎苍撇过一眼,险些为白浅所伤,
“归令,你做什么?!”
归令眸中无波,转眼已迫近鬼厉,墨渊在他身后不过半尺之距。魂入莲身极为要紧,鬼厉此刻心神已尽数沉入期间,即便有所感知亦不得轻动。转瞬不过,归令之手已即将抵住鬼厉后背。尚未薄进,却见鬼厉双手突兀合拢,十指各自飞出数滴深红,径直入了那尚未炼化的光团,指尖以眨眼可见的速度苍白起来直蔓延至脖颈。
归令瞳孔些微张开,还未来得及,却只见鬼厉闷哼一声往后栽去,眨眼就要落入池中。他一惊,手直接变向揽过他,对上他睁开的眼又迅速撇开。
这不过电光火石,墨渊看清楚之际,归令正抱着鬼厉,而那鬼莲已消失不见。擎苍排开白浅,几个纵步来到二人身边,白浅亦收回团扇站在墨渊身后。
二对三。
墨渊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归令与鬼厉,掌心光剑却愈发的凝实。鬼厉“咳”的一口血染红归令的衣领,声音细不可闻的入了耳廓,听得归令手上一僵,“傻子。”
苍白干燥的唇似无意擦过领口,心脉停了一秒,胸前却被拍了一掌。
不重,却足够将他推离。
变故乍起,霏微之丹泽倾尽而出遮住墨渊视线,低咳之声自头顶而下。
“劳烦令叔断后了,擎苍,走!”
墨渊心道不好,不顾红雾往头顶飞掠而往,却为一剑青金拦下。
“让开!”
白浅同时感知到这熟谙之剑气,讶异望去。霏霏雾散,墨渊怒气四溢,头顶空无一人,只得瞪着归令。归令缓慢一笑,未说什么,便眼前一黑。一道光过,地面上多了一条一张来长蜷缩的黑龙。
龙鳞细密冗实而光华自转,别的亮处打在上面如被吸收一般半点不透,背鳞九九八十一为九九极阳之兆,些微睁开的龙眸透着不容错辨的威势。
哪怕气息颇为驳杂奄奄,那种独独属于龙族的强横仍在这一瞬间引起数里之外阴魂的恐骇。
白浅险些惊呼出声。
这天下间的黑龙,不过两条。
而能与墨渊交手的,自不能是尚在诛仙殿的长离。结界失了内存之物,“啪”的破碎成片片光羽,冥界阴冷之气随之大片涌入。
墨渊盯着黑龙,额前突突。
少顷。 冥界外。
鬼厉自一棵树下步出,抬眼望着那两道没入云层的一紫一白,猛地出拳击在了树上。
不伤不代表不痛。
树身一晃不晃。
人生七情六欲,混而千百种不同。幸生酸甜,不一而从。然心苦多样,总归是疼。
鬼厉背靠长阴,一时茫然不知何种滋味。
他早该注意到归令的不妥与若有似无的熟悉的。
他早该注意到的……
“锢神”是他亲自灌下,绝无作假之机。夜华既还能动用神力,却又如此虚弱,那便该是“忘尘”的问题。
忘尘不忘,才不起空茫之效,才让得那人的灵识有喘息之机,精神之屏不破,自有转圜之地。
他不曾饮下“忘尘”么?可那杯茶是自个亲眼所见他喝下的。
锢神强破,绝非易事……他是来阻止自己的么?那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记忆中避无可避的整院灯火,朦胧一曲后的那张噙着温柔笑意的那张脸,留在他接过瓷杯的那一处停顿上。
指甲不慎刺入掌纹,疼得鬼厉一阵轻颤。
他想到了,夜华应当是当日便把“忘尘”逼了出来……
可鬼医分明说过那“忘尘”下在他调出的“合味茶”里,纵然是折颜也绝闻不出来。
夜华分明不擅医术,他是如何发觉的?
他怎么会,怎么会还记得……
可若是这人知道,又该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接过他手中的茶?在那本该甜蜜安详的时刻。
树下终是没了人。
一阵风过,无声无息,齑粉落了一地。
第68章 疑惑
【章陆拾柒】
虹光熠熠,洗梧宫寝殿内。
折颜一指点在人事不知的夜华胸前,闭目,叹息自个快是成了这天族的御用了。夜华之事自然不可声张,天上的仙医不便来,墨渊顺便走了一趟青丘就把他拎了过来。
此时,墨渊正坐在一旁的木椅之上,一身重紫曳地,安然之色置于面上眼底亦无甚焦急,然开阖间隐约间闪过一二道怒意。
他是该怒的,堂堂的父神之二子,天族之储君,为了个男子不顾天地安危,不顾四海汹涌。那男子,又偏偏是这一切的祸心,眼前之局的中间人,是这搅得天地不宁六界大乱,甚至差错之间就要重演那场争位之端之人!情深是好,可情深之人,该是任何人,任何身份,却独独不该是这未来之君!不该是这父神之子!
他眼底一二念过已是晦涩,掌下的椅上龙首受不得这力道吐出不堪重负的皲裂脆腔。
折颜察觉他这厢浮动压力倍增。说到底,头一只凤凰再如何古老与天同寿,亦敌不过父神之子墨渊。在这无意识下的气魄下心压难以避免的波荡,他不得不收了手,敛神运息,再斜瞥出的眸光映照进窗外将将含苞的桃色,微带了些戏谑,“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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