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2 第一部完 (鱼香柚子皮)

　　乔易辰对它的沉默有些伤心。
　　这么说来，它的确是隐瞒了什么。如果它不想说的话，乔易辰完全不会逼迫它开口。可是它宁愿说谎也要掩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所以，你是不准备对我说实话了？”乔易辰毫无表情地从它身边走过。
　　“……”
　　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乔易辰等待着它的回答。
　　“他……应该是自杀。”
　　呵，到头来还是这样。自杀，开什么玩笑。既然有和叶骏豪相同的记忆，这家伙怎么可能不对害他的人心怀怨恨。它是在袒护谁吗？那个人对它来说很重要？
　　“叶骏豪一定是得知哥哥背叛了他，所以万念俱灰，才自杀的。”它并没有直视乔易辰的眼睛。
　　的确，照机器人的回忆来说，叶骏豪死前听到了叶骏铭和庞少全密谋夺取公司的谈话，要说心如死灰也有可能。但是因为这个就要自杀，乔易辰不信。
　　“你看看我也能明白吧。我早就不想活了。”它还在试图解释，“我是他的复制品，除了不是人类以外，其他都是一模一样的。既然我有过这种想法，那么他肯定——”
　　“那轮胎也是他自己扎破的喽！？”乔易辰打断了它。
　　机器人没了回答。乔易辰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案子会以“自杀”结案。因为这不仅仅是司机有没有踩刹车的问题。想自杀的人哪里都有，可是在事故的半截突发奇想要自杀……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机器人的态度也很奇怪。如果说它真的怀疑叶骏铭是凶手，那么现在它为何又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乔易辰翻开记事本，想从中找出些新线索。还没看两页，就被机器人夺了过去。
　　“别再查了。”机器人一脸哀怨，“我求求你……”
　　乔易辰有些意外。像它这种性子，要它求人得是天大的事。原来一起调查叶骏铭的时候它还挺积极，现在轮到自己的事，却不肯让他多看一眼。
　　“叶骏铭也好叶骏豪也好，他们都已经死了。就算查出什么，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觉得有意义那就是有意义！”
　　“我不觉得有意义！”
　　两个人干脆吵了起来。
　　“你还不明白吗？”机器人在生气，眼里却满是不忍，“那个人可是敢杀人的人！”
　　啊，乔易辰好像有点懂了。
　　“你明明和这件事没关系，为什么还要去招惹那种人？”
　　它懊恼地用手捂住了脸。
　　“如果我又害得你——”
　　乔易辰没耽误半刻时机，冲过去狠狠地抱住了它。
　　真是的，自己怎么会这样想呢。这个在怀中瑟瑟发抖，曾经因为害怕被抛弃像个孩子一样哭泣的人，自己怎么会认为它会背叛自己呢？
　　“骏豪……”乔易辰揉着它脑后软软的头发，“那不是你的错。”他说。“不论我受伤，还是别的什么事，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有关系。”
　　“可是，如果没有我的话，你……”
　　“……”
　　乔易辰没有说话，他不想再说些惹它生气的话。但是它应该会懂的。如果没有它，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它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吧。
　　机器人似乎读懂了沉默的意义。因为乔易辰紧紧地搂着它，根本没有撒手的意思。
　　“小辰……”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家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哥哥怎么死的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我……是事故还是谁害的，也无所谓了。”
　　“怎么可能无所谓？”乔易辰说，“要是那个人再来害你——”
　　机器人惊讶地松开了手。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乔易辰直直地望着它。
　　机器人轻轻用手碰了碰乔易辰的脸颊。
　　“我不会有事的。”它说，“我本来就不是叶骏豪。他的仇人不会来找我的。在这之前也没人找过我的麻烦。”见乔易辰一脸不信。它继续道，“你看，我的脸也和原来不一样了。没人会认出我的。之前我出门那么多次，也没碰上什么事，不是吗？”
　　乔易辰心说信你才怪。它虽然这么说，可还不是被叶骏豪的熟人认出来过，还有那些巷子里的小混混。再说了，它说什么没人找过它的麻烦。它可是失去过两次记忆耶。要说没人找它麻烦，那也只能说被乔易辰买下来之后没有，那八年的空白时期发生过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根本……没人……
　　知道？
　　乔易辰突然想起了什么。
　　备份文件。
　　二手店老板曾经说过——
　　要不要把删除记忆的备份文件装回去问问它发生了什么！！
　　天哪，乔易辰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当时不那么做是因为怕它痛苦。而现如今乔易辰已经知道了它痛苦的原因，他完全可以把真相告诉另一个它，让它不必继续痛苦下去。然后，那些解不开的谜，那些尘封的记忆，就可以全部大白于天下。乔易辰没有立刻对机器人说出这个想法。他害怕再和它提改变记忆的事它会伤心。他只是扔下一脸惊讶的机器人，抓起外套和钥匙便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它连忙问。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乔易辰走到机器人身边，揉了揉它乱蓬蓬的脑袋，然后踮起脚在它脸上足足地亲了一口。
　　“乖乖在家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和好……之后……便是……新的……坑。
黑历史……下章……上线。

　　☆、地下室

　　乔易辰步子很急，更主要的原因是心情太激动。从去年开始困扰他的，有关叶骏豪的所有谜团，眼看就要迎刃而解了。到了二手店才发现，店长并不在。那张放着大屁股电脑的旧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好久不见啊，易辰哥哥。”
　　是乐乐。
　　自从那个雪夜，乔易辰就再没见到过它。之前听店长说，这孩子恐怕撑不到来年春天，现在看它好好地在这里，乔易辰很欣慰。
　　“你好……”
　　上次发生了那种事，乔易辰也觉得再见面有些尴尬。少年机器人倒是爽快得很，走过来继续和他寒暄。渐渐地，乔易辰不再拘谨，还主动问它的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就是脑子仍然有毛病就是了。”
　　不知道它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乔易辰胡乱打了个哈哈。问起店长，少年说：“老徐今天心情可不太好哦。”
　　它的神态褪去了少年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大人一般的沉稳和淡漠。想想8192都要叫它哥哥，那它的制造时间应该比八年前还要早。就算当时机器中植入的是个少年的人格，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变成成年人了。说不定，原先那副活泼可爱的样子根本是故意装的。它真正的心理年龄，也许比自己还要大。
　　这种时候，乔易辰才强烈地意识到“啊，眼前的孩子果然是个机器人。”
　　因为，它们的外表，不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等到自己变成老头子的那一天……
　　那时候，8192仍是现在这幅模样。想想就来气。照那家伙的性格，它一定整天都一脸嫌弃地说什么“你头好秃啊”、“你牙又掉啦”、“你的啤酒肚就不能小点吗”之类的。哼，它要真这样，乔易辰就去让店长造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机器人，然后把它的脑子粘过去，看它还敢再得意……
　　趁少年去叫店长的功夫，乔易辰已经对着墙壁胡思乱想起来。不到一会儿，楼梯上传来错综的脚步声。
　　“嗝——”
　　似曾相识的酒臭味。看来今天，店长又喝高了。
　　和店长问了声好，男人只是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不知什么话。乔易辰说起来意，男人眉头明显地皱了一下，并没有搭理他。
　　乔易辰以为他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只听男人小声咕哝了一句：“没有备份。”
　　什么？乔易辰一惊。
　　“根本没有备份。删了就是删了。”他说，“我信息库那么小，哪儿有地方装这种没用的东西。”
　　不可能啊，这是他亲口说的。乔易辰不认为是自己记错了。
　　少年机器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这让乔易辰意识到，老板又没说实话。
　　“易辰哥哥，”少年站起身，走到乔易辰身边，“你们和好了吗？”
　　啊？它突然问这么一句，乔易辰差点没反应过来。
　　对哦，前几天8192偷偷跑回二手店，闹着要删记忆，估计惹出不小的动静吧。
　　对它点点头。机器人又问：“所以说，你接受它了吗，作为恋人？”
　　“……”
　　它问得还真是直接。
　　乔易辰把心里想的和它说了。少年听了微微一笑：“也就是说，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这一生都不会和人类结婚。准备有一天向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坦白‘啊，我的爱人是个机器人’，是吗？”
　　这话说得乔易辰心里一虚。他的确是被8192所吸引，也从未想过要离开它。但是这个小小机器人所说的话，自己却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是啊，人与机器人的恋情是不被社会承认的。如果公开出去机器人还有被拉去销毁的危险。虽然老妈看着挺喜欢它，但是告诉她这个人其实是机器人的话……乔易简直辰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