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2 第一部完 (鱼香柚子皮)

　　乔易辰愣住了。
　　“一旦找到了，你就会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好像它从来没有离开一样。”机器人继续道，“我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也没什么。只要你高兴，我无所谓。”
　　“问题在于，你对我太好了。”乔易辰没明白它想说什么。
　　“你对我那么好，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是它，也永远成不了它。”它越说越激动，“我只是顶着一张你喜欢的脸，从你那里骗来根本不属于我的温柔！”
　　“不——”乔易辰抓住了它的袖子，“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是真心——”
　　“真心？”机器人笑了，不屑地。
　　“如果我的脸和它不一样，那时候你根本不会搭理我吧？”
　　乔易辰语塞了。
　　“你曾经……哪怕有丁一点试着去了解我吗？”机器人一脸失望地说，“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
　　“喜欢听的歌，喜欢的颜色，还有想去的地方？”
　　乔易辰根本答不上来。
　　自己犯的错误，全都被它说中了。
　　“把我当成它就算了，反正我们长得一样。但是你明明能把它换回来，却非要留着我，我一直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它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我原以为你只是可怜我。毕竟我那点身世，骗骗小姑娘说不定还能从她们那儿赚点眼泪。”
　　乔易辰有些心虚。因为，他不敢说自己没有可怜过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话——
　　“结果昨天，你却告诉我，你留下我的原因，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
　　这些话，都是乔易辰亲口说的。覆水难收。
　　它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真是输得彻底。从一开始，我连被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耳边，只有嗡嗡作响的空调声。
　　“是时候让我解脱了吧？”它的语气冷淡得令人害怕。
　　“既然给不了我想要的，男人一点干脆地放手怎么样？你重新得到你喜欢的人，我结束我可笑的人生，一举两得。”
　　它像是在盘算什么生意。乔易辰用力摇摇头，拽紧了它的袖子。
　　机器人一脸疲惫地叹了口气。
　　“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
　　时至今日，乔易辰终于明白，它的温顺，它的乖巧，都是建立在它的隐忍与痛苦之上。自己一厢情愿地把好意加注在它身上，在它看来，却是被当成替身的耻辱。乔易辰从来不敢想象，这幅钢铁做成的胸膛里，竟然有这样沉重的感情。相比之下，自己那点过家家一样的“喜欢”，根本微不足道。
　　“骏豪……”
　　它的肩膀在颤抖。它以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出些撇清关系的话，自己就会心安理得地丢下它？虽然乔易辰一时理不清乔治亚与叶骏豪复制人格的关系，但是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你不是说，要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吗？”
　　抬起头，它想笑，却没有笑出来。
　　“你肯为‘它’死！我还有什么资格赖在这儿不走！？”
　　它终于，说出了决定性的理由。
　　果然是这样。这次受伤，对它的影响远比自己认为的更严重。
　　乔易辰并没有想要为谁死，他自己也觉得那天的行为有些鲁莽。但是在它面前，这个解释显然行不通。这当中的误解太多，多到乔易辰没法用一两句话就让它回心转意。他只能紧紧握住它的手臂，用尽所有的温柔对它说：
　　“骏豪，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机器人没有反应。
　　“回去以后，我们好好谈谈。你对我哪里不满意，我哪里做的不好，你想怎么说都行。”发觉它无动于衷，乔易辰又绞尽脑汁道，“你爸爸的店里还有别的生意，老占着地方也不方便。那个……哪天你要想回来看看，我陪你一起……”
　　它仍然没有回答。
　　乔易辰编不下去了，看着它的样子，心里也有点泄气。真的不行了吗，明明这么喜欢它，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它对自己死心吗？
　　一滴眼泪划过。
　　乔易辰呆住了。因为，机器人的脸上，大颗大颗的泪水正扑簌簌地落下。
　　颤抖着去触碰它的脸颊，一股酒精的味道染上了指尖。
　　这家伙，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啊。
　　心疼地把它拥入怀中，那家伙的力气大得让乔易辰觉得肋骨快要断掉。但他不想放手，不想放开它，不想让它消失。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察觉你的心情，还那么多次地伤害了你。紧紧抱着它，乔易辰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道着歉。
　　不知何时，机器人埋在他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
　　之后，两人手牵着手回了家。一路上，机器人都沉默着，但是它的手却死死攥着乔易辰的，生怕他会随时消失一样。刚打开家门，乔易辰就被拖进玄关，然后，密密麻麻的吻急切地洒在他的脸上。乔易辰后背贴着墙壁，被它吻遍了鼻尖、眼角，唇边。勾住它的脖子，乔易辰主动吻了回去。它的口中有酒精的味道，乔易辰整个人像喝醉了一样，脑袋晕晕乎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着什么不得了的事。耳鬓厮磨之际，只见它用迷乱的眼神望着自己，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颤抖着声音说：
　　“我是在做梦吗？”
　　明明是动人的情话，为何乔易辰胸口却隐隐作痛。
　　“我没有会错意吧？”
　　它的神情，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你刚才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比起‘它’……你还是选了我？”
　　它一脸难以掩饰的期待。
　　选了？
　　这个字眼让乔易辰不太舒服。
　　为什么它会对另一个自己如此充满敌意呢？
　　那个它深恶痛绝的人，就是失去记忆的自己啊。
　　对乔易辰来说，有没有过去的记忆根本不重要，因为——
　　“你和它，不是同一个人吗？”
　　同样温柔，同样善良，在忘记他之后，又再一次喜欢上了他。
　　乔易辰简直要感谢上苍。
　　机器人的目光却瞬间冷了下来。它突然嗤笑一声，说：
　　“这就是你的回答？”
　　乔易辰想要解释，忽然一声巨响。乔易辰浑身一震，才发现盛怒的机器人抬脚踢翻了墙角的鞋柜。
　　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尽管如此，乔易辰还是走过去，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
　　机器人却并不听他的解释，而是闷声走进卧室，然后“梆——！”的一声摔上了门。
　　“骏豪——”乔易辰走到门口，却听到里面的人大吼：“你别进来！”
　　话尾不知为何，带上了哭腔。
　　“我不想见到你……”
　　“……”
　　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乔易辰痛苦地捂住了脸。
　　又搞砸了。
　　它明明不喜欢那种说法，为什么自己非要在这种时候跟它钻牛角尖呢。就不能好好的说些它喜欢听的话——
　　可是，就算违心地对它说“你比它重要”，它真的会接受吗？
　　总之，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想哭，却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哭。现在的样子，它明显再一次受到了伤害。乔易辰束手无策。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元凶，就是愚蠢的自己。
　　到了傍晚，卧室的门仍然紧紧关着。乔易辰本想在客厅沙发上凑合一夜，想着好歹去卧室拿条毯子吧。不知道它会不会稍微气消了一点。迟疑地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卧室的门，有点紧张地说：“骏豪，你在吗？”
　　里面没有回答。
　　心里有些担心，乔易辰握紧门把手，一咬牙，推开了门。
　　门没有锁。
　　卧室关着灯。窗外，有微弱的月光洒落进来，渐渐的，乔易辰看清了，床上有一坨圆圆的东西。似乎是它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骏豪……”
　　乔易辰轻轻地唤着它的名字。
　　“你……不想再和我说话了吗？”
　　静静的，呼吸的声音。
　　“你讨厌我了吗？”
　　“……”
　　回应他的，只有惨淡而苍白的月光。
　　***
　　一连几天，乔易辰都没有睡好。精神上又消沉得要命。上班的时候，单位同事都忍不住问：“小乔，你不会失恋了吧？”
　　唉，乔易辰又怎么肯承认是失恋。他总觉得不会就这样结束，一切还可以挽回。然而机器人根本对他视而不见，每天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说话也不回。乔易辰就像碰到了一只炸毛的刺猬。想要触碰它，却舍不得硬生生扳开它的刺。老杨一见乔易辰这幅德行，就猜出个□□不离十。乔易辰叹了口气，干脆一股脑的和他说了。杨皓睿吸了口烟，然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辰儿啊，我觉得吧，你家那个小朋友心里，未必真觉得自己和乔治亚不是同一个人。”
　　啊，什么意思？乔易辰一脸疑惑。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这么说吧，如果有一天醒来，你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机器人，你会是什么感觉？”
　　天地之间，孤身一人的感觉。乔易辰虽然没有体会过，但是可以想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