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平不知何时退的出去,屋中便只剩下了二人,天昏地暗,昼夜不分。
而当一个行动踉跄的高大人影满身血污,抱着个婴儿踹门而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画上了句号。
谢三猛地醒过神来,复杂的望向那烧也烧不完的熏香,冲过去赶紧灭了后,整个人僵在了那。
“大哥!我……”
谢小六趁机冲上前,指着瘫倒在墙角废人一般的他:“哥!按谢家家规,他染~指族中胞弟,作风败坏,按律该浸猪笼沉江!”
“啪!”
谢小六瞪大了眼,特委屈的捂着被打肿的脸,可怜兮兮的望着谢临渊:“哥……我又没说错……”
“敬之,我只听你说。”
如死人般瘫坐在墙角的沈临砚,悄悄掩去衣袍遮盖不了的模糊轮廓和遍身的痕迹,视线清浅的落在地面,声音吞了火炭般粗噶难听:“你想我怎么说?”
“哟!这什么情况?”忽然,消失的谢婉平忽然出现在谢临渊身后,幸灾乐祸:“这都还没进门呢,就出了这等丑事,来人!将这厮绑了,浸猪笼沉江!”
“是!”
不多时,进来两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几乎是拖着他走的。
两条腿拖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刺目的血痕,显然腿脚受了伤,手也无力的垂着,伤得还不轻的样子。
待得谢婉平将人带远了,谢三才猛地在谢临渊面前跪下。
谢临渊猛地一把捶碎了身旁的太师椅,脸色青白的等着地下跪着的谢三。
“你怎敢……?!”
“谢婉平在熏香做了手脚,三哥他不知道……”一旁的谢小六惴惴不安道。
“他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道么?!”谢临渊猛吸一口气,狠狠闭上眼:“按计划行事,下游劫人,不能有任何闪失!接到人后即刻送到邻城修养保护!”
谢三赶紧领命,匆匆套好衣服白着脸离开。
“哥,那我……”
“替我照看好朝云。”谢临渊珍而重之的将婴儿交给了谢小六,指腹轻轻摩挲着婴儿颈上的火红玉佩,“把他安顿好后,就将这孩子送到他身边……扳倒谢婉平急不得,孩子留在我身边,还不如他那安全。”
“……”
“怎么,你不乐意?”
“没……”谢小六噘嘴:“我只是不喜欢你跟那个沈临砚走得太近。”
谢临渊神色一冷:“还没在谢婉平面前演过瘾?”
“……”谢小六神色黯然,“大哥要是不喜欢,我不这么待他就是。”
谢临渊看了他良久,这才摸摸他的头顶,叹气:“这些年让你装疯卖傻留在谢府照应,难为你了。”
谢小六摇头:“不!我、我喜欢大……”
“小六。”谢临渊忽然打断他,郑重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而那个人……绝不会是我。”
说完,毅然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大哥!大……”
怀里的婴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
谢小六抱着大哭的孩子,凄凉的站在那里。
他忽然有种恶念,如果掐死了这个孩子,沈临砚会不会死心?大哥会不会从此失了挽留沈临砚的筹码?
又或者……沈临砚死在了江底……
谢小六,猛地清醒过来,为自己的想法后怕。
大哥是信任自己,才会在这种时候将这个孩子交给自己,他怎能轻易辜负大哥的期望?
掐着婴儿的手渐渐松开,谢小六终是不忍,抱着那婴儿嚎啕大哭起来。
“大哥……”
抹掉眼泪,小心的将婴儿裹好了,这才翻窗跃上房顶,悄无声息的朝着江水下游的县城离开,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病怏怏的懒散样?
……
江边
围观的人始终只有谢家的那几个老面孔,沈临砚无悲无喜的躺在那竹笼里,不言不语。
他的视线越过人群,停留在那人身上。
谢临渊只是静静的回望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动容。
那些人麻利的将拴在竹笼末端的铁链绑在了半人高的石块上,就那么几人合力将石块一抬一扔,卷成好几十卷的麻绳瞬间绷直扯下。
“今有狐沈氏,潜入羽族,意欲祸乱我谢氏万年根基,现奉天昭,行族规,缚巨石并竹笼沉江于底,以平民愤!”
“行——刑——”
“噗通!”
他以为,至少谢临渊还会问他一句为什么,他以为,谢临渊所谓的信他,必不是他说什么便信什么。
他的脾性,他的傲气不容许他说出一切,如果他妥协了,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拼着一股自欺欺人的赌气,或许他还有支撑着活下去的一丁点信念。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谢临渊下命令,哪怕被人拆筋剥骨他都不会萌生死志。
而现在,谢临渊终于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不是么?
可为何,心会这般痛。
比冰冷的江水还要冷还要深的痛。
……谢临渊……
隐约间,厚重飘摇的江底,他模模糊糊的看到一条人影迅捷的游了过来,带着密集的小气泡,将在这江底视若珍宝的空气给他度了过来。
那人脖颈间挂着的玉佩飘了出来,他只觉着那枚翠色的玉佩极其眼熟,甚至上面刻着“谦”字的镂雕在水底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然而他想不了那么多,下意识的按住那人的后脑勺,拼了命的寻着空气就索取。
再然后……再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水……不能呼吸了……好难受……
“敬之?”
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温柔的唤着,似远非近。
“敬之,醒醒,快点~”
他皱皱眉,睁开了沉睡已久的眼,望着面前这张颇眼熟的脸,心思百转千回,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开口:“你……?”
“怎么,连师兄都认不出了?”
那人笑。
沈临砚脸色一白,哆嗦着唇半天,才颤巍巍的开口:“你是什么人?这是哪?”
那人愣了愣,随即好脾气的耐心道:
“我姓裴,裴元峥。”
他疑惑的眨眨眼,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躲到角落里用被子护着,一双红瞳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泪水打转:“我不认识你……”
这下那人笑不出来了,湿透的衣物全挂在身上还未来得及换下来,立在床头静静的看着他,忽地莞尔一笑。
“不认识我最好……听着,咱们是打小青梅竹马许了真心的一对,有一个叫谢临渊的恶霸总想抢了你霸占,这才硬生生把我们给拆了,各走天涯至今……若非我来此访友,恰巧遇上江中遇难的你,你怕是凶多吉少。”
他晃晃脑袋,按着后脑勺犹豫:“好像是落水了,可之前呢……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那是因为……”
“砰砰砰!”
屋中的二人都被这焦急粗暴的敲门声给震到了,裴元峥沉目,收回探出威逼他的身子,虚空在他所在的这个空间徒手拉出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这才漫步走出院中开门闩。
冲进来一名气质比书生还书生的男子,挎着个大药箱一副大夫出身的模样,气喘吁吁的朝着裴元峥问:“你这一路上经过那横跨山脉的江水么?”
裴元峥想了想,摇头。
“那……你有否看到一个人被困在竹笼里,还反剪双手绑了重实的石块沉江,被水流冲下来?”
裴元峥顿了顿,仍是摇头,因着背对着他的关系,他不知道每次裴元峥回应的表情,只知道他目前唯一算认得的,也只有他裴元峥了。
“谢二,我不过是路过此地,顺路来访一回你这多年不见的好友,竟惹得你这样不快。”
那个叫谢二的人却叹了口气,回望来路,语声真切而关忧:
“别跟我扯其他的,大哥一路沿着江面找了十几天,还是没能找到他……如今眼看他已生还无望,一下子病倒了,他现下心如死灰,药不喝东西也不吃,我怕他撑不过去。”
谢二声音大得简直要掀翻了屋顶,生怕没人听见似的。
就连躲在屏障后的他也被吓了一跳。
“怎么,你不去照顾你那随时可能失控的魔君,倒有闲工夫在这说事?”
谢二推开裴元峥猛地冲进屋子,仔仔细细的走了一遍,这才盯着那裴元峥:“这事若真和你有关,你最好尽快将他送回,否则,就是我也救不了你。”
说完,拂袖而去。
裴元峥没有撤开结界,而是径直穿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莫怕,你还有我。”
“可是……你真的是我的……”
“是。”
“可我不记得你了啊。”
“无妨,我记得你足矣。”
“……”
“此地不安全了,我们即刻就走!”
就这样,他懵懵懂懂的牵着裴元峥的手,踏上远离荣城的路途。
同年,谢婉平于权派争夺里以失败告终,下落不明,有传言说是在外多年忽然回归的谢家长子,在幕后操作这谢家权力规整统合的一场追逐棋局,谢婉平斗败必然会落到谢家长子手中。
也有人说谢婉平是趁乱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