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禾一阵惭愧,枉他还为此苦恼不已,从今往后,随他们吵去!只要不打起来就行!
到了晚上,沈琳出去上厕所。农家小院,厕所都在院外,很有些不方便,她不免又嘀咕了两句。不幸这又被老头子听见了,顿时比他自已被嫌弃了还激动,愤愤地指责沈琳娇气,去城里才几天,就处处挑剔看不惯农村。两人在院子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吵,秋禾恰在屋外,这回也学精了,拉着白川就往隔壁屋里去了。
白川笑问:“怎不劝架了?”
秋禾一撇嘴,说:“人家父女的事,咱们外人掺合什么?”
两人在白川屋里消磨了好一阵子,秋禾才回了家。等进屋时,发现沈琳已经伺候她爹睡下了,她自己则坐在床上翻一本书。
秋禾彻底放了心。看情形没人劝架,这两人也并没有闹得家反宅乱。他凑过去问:“看什么呢?”
沈琳一笑,举起书说:“刚才在那口箱子里,找着了几本我中学时的课本。”说着翻到封面上,给秋禾看右下角的“沈石榴”三个小字。
秋禾绕有兴致地说:“原来你还真叫石榴!这名字挺好听的,为啥要改?啥时候改的我怎么不知道?”
沈琳拿书敲了秋禾一下,说:“关你屁事!”又指着头发说:“我早上照镜子,发现这里有根白头发,快来给我拨了!”
秋禾于是跪到床上,就着灯光在他娘一头乌油油的黑发里找那根白发。沈琳垂着眼睛,很享受这种母子间的亲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不回去是不行了,省城那边天天打电话催。”
秋禾怔住了,一瞬间很舍不得她走,可也知道,沈琳的公司关系着一家人的生计,马虎不得,于是说:“你去,这里有我呢。……别动,找着了。”
他把白发拨下来,拿给沈琳看,沈琳拈在手里端详着,又命令儿子:“再给我找找,看还有没有。”
秋禾在她头上细细翻找,就听沈琳又说:“我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真的把省城的公司盘出去。外公年纪大了,你呢身体又差,放你们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干脆我也回来算了。明年让你到县一中去读高中,我就在县城寻点事做,回镇上也方便,你说呢?”
秋禾听了有些心酸。他知道沈琳很早就去了省城,打拼半生,一点人脉积蓄都在那里。突然转回县城来,就意味着放下一切从头开始。对一个四十多岁又没什么倚仗的女人来说,这简直是人生中的一道劫。——能度过来固然好,不能度过来,就死在这道槛上了。
他便劝她:“你就在省城好好干,回来干嘛?我来这里就没再犯过病,再过一段时间,也许就好了。外公尽可以交给我照顾,实在不行,还有白川呢,不用你来着急!”
沈琳吹掉手中的白发,反手在秋禾脸颊上摩挲了两下,说:“白川固然是个不错的,可哪能事事指望外人?你就算身体好了,到时候不也要出去读书么?”
秋禾一阵惆怅。他这才想起,终有一天自己也将离开凉石镇。细想起来,来这里的第一晚还历历在目,似乎就是昨夜发生的事,可为什么心里光想到离开就很难受?
沈琳把头发拢了拢,在床上躺下,说:“算了,今天不说这个,反正把公司盘出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早点睡吧。”
两人于是并肩躺到帐子里,沉默片刻后,秋禾又问:“妈,你跟外公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些年你们是为什么事吵得那么厉害?”
沈琳刚刚故地重游,又想到明天就得离开,心中格外缱绻温柔,也愿意跟儿子回忆些不甚愉快的往事了,想了一阵,便道:“说来话长,我初中毕业后,就去省城打工。那时候年纪小,又没学历,也找不着什么好工作,起初给人当保姆,很受了些气,我嫌雇主狗眼看人低,就出来了。”
“你还给人当过保姆?”秋禾大为诧异。
往日沈琳也曾对他谈过工作经历,但多是吹嘘自己如何摆平地头蛇开了几家分店,又如何想出奇思妙计赢得市场等等。给人当小保姆这回事,秋禾却是闻所未闻。
“是啊,那家子有个老人瘫在床上,吃喝拉撒要人伺候,就让我去了,却又防贼一样看得紧。我不耐烦受那个气,就出来了,后来就到酒楼里去给人推销酒水,干得还不错。结果,一同去的人回镇里,给你外公学嘴,说我在外头当了陪酒小姐,把老头气得要死。”
秋禾在镇上呆了有段时间了,知道凉石镇人最重声誉,沈宝成又极要面子,不用猜就能想到当时闹得何等鸡飞狗跳。他翻个身,看着沈琳说:“你当时怎么不跟他好好解释呢?”
“那时候不是叛逆期吗?他托人带信,让我回家,我偏不想如他的意!老头子想去找我,又离不开这几亩山,拖了段时间,——我这不是又跟你爸好上了吗?我就回来,跟老头子说想结婚,结果他抵死不同意。”
“为什么呀?”秋禾坐了起来,“因为爸爸年纪太大吗?”
沈琳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实话实说:“你爸碰到我的时候,还没离婚呢。”
秋禾又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说:“你是、你难道是第三者?”
沈琳倒也不屑置辩,笑了一下说:“我不插足,他跟前妻关系也一直不好。不过后来你爸死活要离婚,也确实是为我。结果这边老头子不同意。我不管,自己去扯了结婚证,把他越发气了个死。他说我在外头为了钱勾引野男人,连脸都不要了。我一气之下,跟他对着吵了一架,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虽然沈琳只用三言两语带过,秋禾却能猜出当日父女俩的争吵有多激烈。相骂无好话,估计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才会导致父女多年的反目。他在沈琳身边躺下,手指绕着沈琳的一绺长发,轻声说:“妈妈,我知道外公冤枉了你,你才不会为了钱去勾引男人。”
沈琳瞅瞅自家乖顺贴心的大小子,很欣慰地笑了,打趣说:“哟,偏偏你就知道了?那时候你还没影儿呢。”
“我就是知道,”秋禾闷闷地说:“你不是那样的人。”
沈琳叹了口气,说:“不好说,倘若你爸是个穷光蛋,说不定我真看不上。想当年你妈也是酒店一枝花好不好?只是那时候一个人在城里,确实又辛苦又孤单。你爸那人吧,年纪虽然大,可懂得疼人,又舍得花钱讨好我,我这不是以为自己找到倚靠了吗?结果呢,屁!事实证明,靠得住的人也就只有自己。”
秋禾不干了,撒娇放赖说:“明明还有我!我难道还靠不住?”
沈琳笑起来,忍不住在秋禾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是啊是啊,可不是还有我儿子吗?以后养老全指望你啊。”
“嗯,”秋禾郑重点头,“我以后有了钱,就给你买大屋,买好车!”
“好!”
“等到了巴黎时装周,让你去国外扫货,想买包买包,想买鞋买鞋!”
“那不成,你妈不懂法国话!”
“笨!给你雇个翻译不就行了?”
“那要得!”
……
后来两人都不说话了,默默地躺了一阵。沈琳近来日夜操劳,人很辛苦,没多久竟睡了。秋禾却睡不着。他翻过身,细细看着沈琳的脸,发现那熟悉的眉眼间,竟不知何时有了细纹。
那一刻,他真希望自己立马就能撑门立户、顶天立地,好给身边的女人一个稳稳的依靠。世人曾经亏欠过她的,到时候都由他来双倍补偿。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如果那一天能早点到来就好了。
☆、赔偿
第二天一早,沈宝成在饭桌上听沈琳说要走,顿时象苦守寒窑十八年却惨遭遗弃的怨妇,把筷子重重朝桌上一搁,早饭也不吃了,拄起拐杖进了卧房。
沈琳也不理他,还使眼色让秋禾别去劝。母子俩接着吃早饭。饭后收好行李,秋禾帮着把箱子提到院子里,沈琳说:“过几天你过生日,我尽量往回赶,实在来不及也就算了。先跟妈说说,想要什么礼物?”
秋禾想了想,说:“那你给我买个好点的相机吧。我想开个网店,得要个专业点的设备。”
沈琳切了一声,说:“败家子!知道好点的相机要多少钱吗?就会瞎折腾!”
秋禾便抱着他娘的胳膊撒娇:“别小气嘛沈总!要不你从我零花钱里扣好了,反正镇上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听他这一说,沈琳又觉得,让孩子呆在这偏僻地方着实受委屈,她想了想说:“下回回来,我就到县城去买套房,到时咱们住过去,看你能不能适应那里。”
秋禾忙说:“不用这么急,我住这儿挺好的。”
“好个屁!”沈琳瞥一眼屋里,放低声音说:“上个厕所都得跑几里路,哪里好了?”
母子俩嘀咕了一会儿,秋禾便送沈琳去车站。走之前沈琳隔着窗户,对屋里喊:“爸,我走了啊!”
里面鸦雀无声,老爷子估计还怄着气,沈琳便又说:“你在家自己也当心身体,别弄感冒了,到时候还不是给我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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