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垂被领到校场旁的南阁内稍事休息,等待乾元殿的策论结束。百无聊赖之际,他看起了挂在墙上的帛画。这画上画的多是陈朝建朝以来的有名将领,从开国到如今,最末的两幅分别是皇甫略和云重。
李星垂走到云重的帛画前,细细凝视,忽的发现这画的落款处和别的都不相同。这本不奇怪,因为每一幅帛画都是不同的画师所作,落款自不尽相同,但却只有这幅,多题了两句诗。
“重云烟雨日冥冥,春临小桥玉人离。”
若是画师一时兴起题了两句诗倒也不奇怪,怪的是云重一个大将军,画像题这么两句凄婉缠绵的诗,也不嫌违和。
巧的是,今日的比试,云重将军竟然也到场一观。李星垂扫过台上观战之人,见绮罗公主、安王和太后都到了,便知这回恐怕是要来真的了。
李星垂的坐席在云重身侧,他只需应对考生中最终的胜者即可,前面权当看戏。坐下以后,他便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望一眼云重。这骠骑大将军一张冷脸,眸子有如死水一般,场上的打斗仿佛激不起一丝涟漪。
“李大人有话要说?”正当李星垂看得兴起时,云重忽的侧过头,沉沉地看向他。
李星垂一笑,“不知云将军祖籍何处?”
“辽东。”
李星垂闻言兴味更甚,又道:“云将军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驸马真是从今日的胜者之中挑选么?”
云重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台下打斗正酣,正是林元森与一位举子的比试。这些举子中固然有不愿做驸马的,可当着这么多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面,若是假意落败,于仕途定有不利。何况对于想要建功立业的人来说,娶个公主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
可林元森不一样,他是妖,绝不会想娶一个今日才头一次见到的公主。若他聪明,就该一直胜到李星垂手下再落败。不过这样一来,公主又嫁不出去了,李星垂倒是很期待这样的场面。
他端起茶刚要喝一口,变故却在突然间发生。只见和林元森比试的举子忽的提剑暴起,寒光直朝皇帝而去。
“护驾!!”
御前侍卫话音未落,云重已翻身一个跃起,将将拦在剑尖前,竟是比靠得近的侍卫还要快。李星垂则一个掠影到太后面前,制住了待考举子中朝太后冲去的一个。至于安王和绮罗公主,各自身负武艺,在侍卫的保护下自保不是问题。
校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太后在李星垂挡住剑招的那一刻后退得鬓发微乱,等情势稍稳,她身边的嬷嬷替她理了理,太后便也镇定下来,端坐于坐席间,冷冷地望向被李星垂卸了下巴,难以自决的刺客。
这也是唯一一个留了性命的刺客,先前刺杀皇帝的那个,由于形势危急,招招不要命地朝皇上攻去,被云重一剑刺死。而安王和绮罗公主那边更是乱糟糟的,侍卫们蜂拥而上,刺客见无法得手,果断自戕。
“哀家倒是不知,如今的刺客,竟可混在举子之中进宫。”
皇帝方才虽遭受性命之危,此刻却丝毫不显慌乱,让人将刺客押下再审,问太后安好后,便命人将记录举子们历场考试记录的卷册呈上来。
主考官在旁边汗如雨下,哆哆嗦嗦地接过一摞卷册,与几位副考官一同核对。李星垂心知今日是比试不成了,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想着一会儿去聚福楼买京都最好吃的烧鸭给钟晚。
主考官翻完卷册,确认这几名扮成举子的刺客都是自童试时便考取武秀才的人,潜伏之久,令人心惊。太后听完头痛不已,皇帝忙摆驾送太后回安康宫,再命人宣太医,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李星垂护驾有功,明日另行封赏。”
只是林元森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这一批举子如今都逃不脱彻查,本来这一场考完后,是要决出三甲的,如今也只能容后再议了。
沿路出宫时,李星垂恰巧撞见太后的弟媳,如今的镇国公夫人入宫探望,他匆匆瞥过一眼,忽然想到同安王赴宴时听到的消息,说是皇帝去年大婚之时,娶的皇后便是镇国公家的嫡女,看来这皇甫家族作为外戚的势力可是不小。
李星垂对这宫闱间的争权夺利之事不感兴趣,他在京都本就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如果不是那个妄图掀起风浪的人在京都之内,他恐怕在看遍繁华后,便会立时抽身离去。
可他耳力过人,虽走出一段,还是听见了镇国公夫人与自家儿媳妇的低语。
“皇后娘娘近日承宠后……”
皇后?承宠?
李星垂的脑中忽的闪过零星的片段,是他刚满十岁时,猫妖王唤他过去,要赠他灵玉的时候。他兴奋得半夜睡不着觉,一大早就闯了过去,守护大殿的小妖拿他没办法,跑去传话,猫妖王便声音沙哑地让他在门口等着。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猫妖王对妖后说:“你接着睡,我一会儿便回来。”
李星垂惊得“啊”了一声,旁边的小太监被吓得,忙问李大人有何事。李星垂强按下心中激荡的情绪,摇了摇头。
他知道了,他知道早晨看见傻随从迷迷糊糊躺在床榻上时,心中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他们俩这样的相处,明明就、明明就是夫妻之间才会有的!
李星垂非但没觉得奇怪,反而有种奇怪的兴奋感,想赶快回去看看钟晚是不是还躺在床上。不过,男的和男的之间,也能行夫妻之事么?
罢了,问问李凌绝,他最懂这些了。
李星垂脚步如飞地出宫上马,刚要出发,一只小猫落在他的肩头,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李星垂听完冷笑一声,“果然忍不住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猫主子有的时候吧……真是挺不靠谱的_(:з」∠)_
第22章 浮出的矛盾
李府门前,来往的行人不时驻足观看,窃窃私语,只见正门上方的黑漆牌匾上有一道利剑划出的长长裂痕,挑衅意味十足。李星垂赶回府时,正看见仆役们更换牌匾。
见主子回来,立时便有人上前禀报,“大人,这是李总管吩咐换的,今日大门口来了闹事的,刚刚赶走。”
这些日子里,李星垂叫李凌绝帮他管着府里的事,自己不太过问,反正在妖境的时候,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是李凌绝在管。他早已听过小猫的回禀,知道府上有异,没对仆役多说什么,只摆手让他们干完事去领赏钱。
李星垂疾步往正院走去,刚想冲进屋内看看钟晚怎么样,却在一个余光间,硬生生地停住脚步。缩成一团的钟晚正蹲在院子里的花圃旁,低头轻轻逗弄着一团黄黄的东西。
李星垂走到钟晚身后,低头一看,只见猫形的李凌绝正一脸销魂地享受着挠下巴的舒爽,同时还不停用小腹去蹭钟晚的膝盖,完全是一副发春的模样。而钟晚一边挠他的下巴,一边轻声咕哝:“大黄,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冷,不像三黄那样,帮他挠下巴挠肚皮,还拽得二五八万的。”
哟,连名字都起好了,大黄,听上去似乎比三黄要厉害一点。
没有丝毫犹豫,李星垂俯身拎起李凌绝的后颈,目光不善地瞪了他一眼,接着一个潇洒利落的挥臂,将小黄猫往后一扔。
钟晚只看见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划过长空,可怜的小黄猫直接被扔过房顶,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他慌忙起身想要追过去看看这猫怎么样了,就被李星垂握住手腕,耳旁响起咬牙切齿的话:“死不了,你以后别管这只猫。”
对于李星垂这种固执的人,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钟晚深知这点,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趁李星垂以为他已经放弃的时候,猛地甩开他的手,朝院门跑去。
“真是愚不可及!”李星垂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穿过几道回廊,到了花园的假山背面,怒道:“李凌绝,你给我出来!”
一个身着赭黄衣袍的男子慢吞吞的从山石小路间绕出来,边走边陪笑道:“别生气嘛,先前有人来闹事,我这不是怕你家随从有危险,才变成猫护着他的么?”
李星垂抬手,指尖凝起一道青蓝的光,“我不是给了你一个总管的身份么?你本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阿晚。”
李凌绝眼珠一转,手掌扫过李星垂的指尖,道:“你就为一个养过你几个月的山民想要跟我动手?星垂,别说你想要把他带回妖境当随从这种话,你究竟在想什么?”
在李凌绝掌风掠过的那一刻,李星垂反手在山石上一划,好好的假山硬生生被他切出一道三尺宽的裂缝来。他抖了抖袖子,拧眉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正想问你,男的跟男的可以行夫妻之事么?”
李凌绝被这白痴一样的问题哽得差点喘不上气,往后退了一步,惊道:“你不是吧,你问我这个问题,不就是说,你想要和那家伙过一辈子么!”
李星垂揉了揉眉峰,“我就是想问你,那种事,到底行不行?”
“你问对人了!”李凌绝被吓白的脸色迅速回暖,二十多年来,李星垂头一次不但送上了足以嘲笑他的把柄,还在某一方面懵懂无知到这份上,这绝对是左膀右臂的分内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