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不是与人和睦的性子,侯府的人都知道,陆莳自己都躲避。
“不用顾忌我,再得几盆茶花也可。”楚染不在意,她在相府看似是主子,不如意就可以回公主府。
陆莳听她口吻就知她意思,本想起榻,又回眸看着,眸色终是起了波澜,她宁愿楚染是爱计较的性子,不在意就是没有感情罢了。
她与楚染的成亲倒像是交易,虽说是你情我愿,却没有感情。楚染做这一切,只怕还是为了太子。
“殿下还是在意的好。”沉默许久后,她只道一句。
楚染被她说的迷茫,“难不成得了茶花,当着老夫人的面直接摔碎?”
陆莳一怔:“摔了也可。”
楚染道:“我不得成为泼妇。”陆老夫人的性子,还不闹得满城皆知,茶余饭后都是她的笑闻。
陆莳莞尔,这才起榻梳洗,阿秀将相府近日开支的账簿拿给她核对。相府平日里支出不大,若遇房屋修缮,另当别论。
成亲后,阿秀试图将这些给新平公主打理,怎奈她瞧都不瞧,道:“这些是相府的,又非公主府,还是让给陆相自己打理。”
相府库房的钥匙给她,都无法让她动容。阿秀嘴皮子磨烂了,她推得干干净净。
陆莳颔首,置于一旁,待楚染出来后才与她道:“殿下近日里可有事做?”
“有事让我做?”楚染一眼就看到案上的东西,随口道:“我又不是管事,管这些做什么,平日里谁做的,让谁去做。”
一旁阿秀犯难,每回都是这些话搪塞,她想说的话都被殿下反驳了,再说不得一句话。
陆莳睨她一眼,拉过她坐在一旁,道:“也可,臣来看,殿下候着。”
楚染:“……”不如她自己来。
婢女端了早膳过来,鸡丝粥配着糖馒头,楚染吃了小半个时辰,陆莳姿势都不曾变一下。
她巴巴地凑过去:“你一人住着相府,怎地这么多账目?”
“九月里的事情多,杂乱无章。”陆莳抬眸,见她眸色湛亮,温和一笑:“殿下若是处理这些,也不用在这里干坐着。”
她就类似学堂先生罚人不做课业,楚染托腮不应她,自己挑了颗糖吃,昨夜睡得安稳,今日看着精神就好。
陆莳核查了整个上午,眉眼时而舒展时而微蹙,竟比处理公务还要艰难,楚染就奇怪:“府内有人中饱私囊?”
“殿下如何管公主府的事?”陆莳道?
“我如你一般,每月看过账目罢了,公主府没有相府这般复杂,大多时候只有我一人,幕僚散去后,少有人临门,粗粗看过稳妥。”楚染看过一眼她手里的账目,旁边一张纸上写的皆是不对之处,满满一张纸不够,还添了一张。
她挪过来看了一眼,半晌不说话,账目不对,与下面的人有关,她隐隐猜出是什么问题了。
“你先放着吧,着阿秀去问问,若是就此罢手也就好了,不妥再说。”她提议道,毕竟老夫人的人都是跟着过来的,大动干戈,母女二人的情分就更加淡了。
陆莳道:“那便听你的。”吩咐人将账簿撤下,唤来阿秀一一嘱咐过,阿秀脸色难看,低声道:“殿下想得好,只是有些人犯惯了,未必就会识趣。”
“无妨,你且去。”陆莳摆手,楚染难得开口,不想拂了她的意,且此事不能掀开得太过。
阿秀退出去后,陆莳就揉了揉后颈,时间坐得久,自然哪里都不舒服。
楚染难得见她这么疲倦,自己不好继续窝在榻上,给她招了招手:“不舒服?”
婢女都退了出去,陆莳缓步走过去,软榻有些小,两人躺下不合适,她就坐在一旁。
她一坐下,楚染就爬起来半跪着,伸手给她揉肩膀。太子小时候身子弱,她不放心别人照顾,自己学了穴道拿捏。
楚染手热,摸到陆莳后颈处,软软的,陆莳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腕:“殿下可觉得相府内事情复杂?”
相府内事情不复杂,复杂的是与汝南侯府连着,事情就多了。
楚染晓得她的意思,开府另辟,其中的事想想都不简单,她软下态度:“老夫人看中什么,你给她便是,也好清静些。”
耳鬓厮磨总是一日里最美好的光景,陆莳侧着身子看她,眸色流转,“我身子凉,也是因为当年难产,母亲险些没熬得过去,后来养了二兄,她身子才慢慢好了。
“因此老夫人将陆怀思放在心里?”楚染反问。
陆莳点头,这些都是当年秘事,都让老侯爷给封口了,老夫人一味信这个宠着陆二爷,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楚染觉得可笑,哪里认了养子就会让自己身体变好,莫不是神仙下凡,难怪陆莳不与她亲近。
陆莳将话说过就不再提了,只握着她的手,捏着她的下颚:“殿下这些时日倒是养好了些,也不见你出府走动,不闷?”
“尚可,不觉得憋闷,老夫人日日请我过去打花牌。”楚染道,外面日日争斗,进了相府,同样如此。相府内事情繁杂,不少门客拜见,能推的就推,不能推的,就只能她出面,听人絮絮叨叨一番话,一日就过去了。
听她平静的语气,好似一平静的深闺女子所言,陆莳抬手摸摸她的额头,哄道:“你忍耐些时日。”忍耐三五年,陛下驾崩,太子登基,一切都可。
想到此,陆莳心中安定,她试探道:“若太子登基,你欲何往?”
太子登基是楚染懂事起就盼望的事,心中觉得欢喜,冲着陆莳扬了眉梢,道:“去封地,新平虽然不如郢都富庶,倒也是一片安宁。”
她不喜太多的争斗,尤其自小长在宫里,厌恶这些,陆莳让她放下,她并没有不舍,不过担心太子。她几月不管事,太子境况更胜以前,也没有什么纠结。
“也可,到时我陪你去。”陆莳道。
楚染被她说得一惊,“你舍得你的相位?”
“太子登基,我若成权臣,于他王权不妥,不如自请离去,他也放心。”陆莳解释道。太子如今看着尚可,一旦登基为帝,就说不清了。
楚染听得莫名酸涩,阿弟的为人,她懂,可是在为帝后谁能说得清,加之陆莳并非式微,确实是一忧患。她同意道:“那就一同过去。”
陆莳摸摸她的额头,继而捏了捏她鼻尖:“殿下脑子里想的都是太子,可曾想过自己?”
前世就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劝。
“我怎么了,都已入相府,荣辱生死与你一同,忧什么?”楚染瞥她一眼,抓起一旁的甜橘拨开吃。秋日里的橘子还不是很甜,方进口有些酸涩,她眯着眼睛,大方地喂给陆莳。
陆莳听她那句‘荣辱生死与你一同’,呼吸一滞,见她眸色认真,不是戏言,反复问她:“可是当真?”
她问过几遍,楚染有些烦她,剥了橘子又喂她:“真的真的,比庖厨手里馒头还要真。”
“那便信你。”陆莳笑意深厚,掩盖都藏不住。楚染不大明白她笑什么,咬着橘子的时候就想起那个梦,她撇下陆莳自己饮毒自杀,心跳快了几分。
那个梦有些奇怪,她为何要与陆莳和离,和离背后难不成还有苦衷不成。
甜橘在口中也无甚味道,如同嚼蜡,顿了半晌后,她心中不定,就问一句:“陆相,你我会分开吗?”
陆莳在拨橘,莹白的指尖缠着白色的橘筋,听到楚染忐忑的问话后,指尖顿住,微微发麻,舌尖差点磕到牙关。
也分不清心里是何滋味,她想过半晌后才道:“万事都在殿下心里。”
楚染就说不出话来,拿橘子去堵住陆莳的嘴,手未曾伸过去,外面就响起了婢女的声音:“陆相,二爷回来了。”
屋内两人一惊,并非是陆怀思回来,而是因为突然出声,陆老夫人的婢女当真是毫无规矩。楚染塞不出去的橘子又自己吃了,要出去,却被陆莳拉着:“等会再过去。”
楚染不解,不过陆家的事陆相做主,等上片刻,余光扫到她不好的脸色,猜测两人关系多半不大好。她从荷包里捏了个花糖给陆莳,“我们是不是要开始收拾东西,匆匆忙忙不大好。”
“不用,随身的衣裳就可。”陆莳道被她喂了颗糖,顿觉无奈,她倒多了个随身带糖的习惯。
两人在屋内规矩地做了半刻钟,算着老夫人那里应当哭出一场,陆莳才带着楚染过去。
垂花门那里站了几名婢女,是汝南侯的夫人过来了,楚染摸摸陆莳的手腕:“你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是我,是我们二人。”陆莳纠正她。
婢女过来迎着二人过去,入内就听到老夫人的哭声,陆莳下意识就停住脚步,问道:“侯爷可过来了?”
“在里面,还有柳夫人。”婢女道。
来得真齐。楚染经常出入宫宴,许多平日里见不到的人都会露面,今日多半也是如此。进去后见到陆怀思,脑海里那些想法都改变了,文弱书生,极为有礼,见到她与陆莳也是行了全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