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的院子干净简洁,外面丹桂树开的正盛,香气缭绕,屋内摆着一盏落地灯,上面是福寿绵延的字样,她见到后就觉得喜欢,不住地点头。
阿秀趁机道:“老夫人若是喜欢,回陆府的时候可带回去的。”
老夫人嗯了一声,没多说话,还是多看了一眼,妆台上摆着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一整盒南珠。南珠不多见,有市无价,吴江进贡的都被陛下赏了新平公主。
她缓和下来,阿秀忙让人去将箱笼里的东西拿出来,自己退出去,无事也不敢踏进院子里。
楚染那厢收到二十个金桔子糖,起初不明白什么意思,吃了就吃了。
待第二日的时候,收到了十九个玫瑰花糖,她照旧给吃了。
第三日换成了个青瓷小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细糖,倒出来数一数,刚好十八个。
楚染这才明白,离九月十四还有十八天,想了想,自己去摘了十八朵大大的牡丹花送去相府。
隔日就是十七,她早上吃的是水晶虾饺,让人去做了十七个,给陆莳送去。
陆相回她十七片枫叶,枫叶似火,瞧着竟比她的牡丹花还要红,她想着明日送什么。
糖是不能送的,陆相不吃糖,饺子送了,不能送点心,不然十六份点心,约莫得要吃撑了。她想到花茶,数了十六片,用罐子装着,明日就送过去。
公主府送礼,从不走正门,大多是侧门,入内后见到阿秀,送过去就走。
今日捧着小罐子的婢女方从侧门进,走到合欢池旁就被拦了下来,陆老夫人在看锦鲤,见到陌生的婢女,就喊过来问话。
婢女知晓她的身份,不敢违背,笑着走过去,先自报家门。
一听是新平公主府的,陆老夫人就盯着那个小罐子里,婢女捧得紧,必然是个好东西,她好奇:“罐子里是什么?”
“花茶。”婢女回道。
陆老夫人朝着她招招手,婢女走过去,有人就接过她罐子,打开来递给老夫人去看。
罐子是白瓷的,里面的的茶刚好把罐底给盖住,就像是喝剩下的一样。老夫人嫌弃,就问着婢女:“你家公主喝剩下的给丞相喝?”
婢女只管送,哪里敢去管这些,她笑着回道:“这是公主亲自挑出来的。”
老夫人就更加不明白了,挑出些茶渣子给丞相?她心里一阵嫌弃,又不明白陆莳怎地就喜欢这么个小气的公主,还不受皇帝的宠爱。看着是有做太子的弟弟,可那样单薄的身体,不定哪一日就去了。
这样的公主,对陆莳、对陆家是一点帮助都没有,猪油蒙了心。
婢女被老夫人吓得不清,将罐子交阿秀后就忙回府,将路上经过说给了公主听。楚染在琢磨着明日送什么,听到这么一段趣事,笑了笑。
老夫人眼光高,本就不大喜欢她,这样的态度也是常事,不过今日遇到了,也要送些礼过去。喊来婢女,让她去库里挑些东西送过去。
公主府的礼从大门进的,先过的就是陆相这关,她看着那些箱子,觉得奇怪,阿秀将白日里事说了出来。
花茶是为着十六这个数字的,也不是为了多少,陆莳让人将礼送去老夫人院子,着人送了壶花酒去,里面是十六种花酿制的。
花名都贴在了盒上,是陆相亲自写的。
花酒送到公主府后,楚染晃了晃,不过三四盏,自己一人就给饮了,白日里的事浑然不在意。入睡前,铃铛声又响了。
难不成是为了白日里的事?
楚染打开了门,陆莳这次两手空空,她还向后头看了两眼,确定什么都没带后,她将人放进来,先道:“白日里的事,我未曾在意,莫要坏了你们母女感情。”
她先解释,让陆莳的话堵在喉咙里,一字都说不出来,就这般看着她。
楚染躺回去,接着道:“我不爱给人添麻烦,不过明日就不给你送东西了,你若送就接着送,我随意。”
她说得坦然,陆莳淡淡一笑,道:“这是不行,我倒宁愿你骂几句。”
楚染不去看她,喝了她的花酒,也不想过分计较,再者陆相母女二人情分本来就不大好,她再去说什么话,就闹得说不了话了。
抬头去见,陆相过来时,一身单衣,不好晾着她,往榻内挪了挪。
陆莳也不拒绝,在外侧躺下,楚染躲在里面,眼睛睁得很大,不知在想什么。她一伸手,就被她躲开,开口道:“你躺着就躺着,不想同你亲近。”
前几次亲她,她没拒绝,不代表就可以随意被欺负。
陆莳前世里没哄过人,今生遇到楚染后,几乎就换作一人,哄人的办法倒是多,然楚染一时抵触,倒让她不敢伸手。
两人就这么干躺着,楚染如今不插手朝堂上的事,对陆莳也没有多少,眼睛一闭,自己睡自己的。人来了,无非就是给她半张榻罢了。
她要自己睡,陆莳心中不定,榻内清香,她终究忍不住伸手去碰她,手心搭上楚染放在被上的隔壁上,“我知你不愿奉承人……”
“不是不愿,你都奉承不好的人,我为何要去碰鼻子灰?”楚染挪开她的手,自己往里侧挪了挪,又道:“你别挤我了,再挤就是墙了。”
话音一落,陆莳反将她拉入怀里,鼻子碰到他的下颚,顿时一酸,想将人推出去。伸出手就想到外面是空的,掉下去就会伤着。
她又收回了手,碰着陆莳的下颚,低声道:“我不在意这件事,往后相府住得好,便好,若是不好,我就回公主府,不会给你惹麻烦。”
如今太子的前程系在陆相身上,她自然不会轻易给她惹麻烦,至于那些小事,能忍就忍。
不知怎地,陆莳觉得她有趣,口中说着不给她惹麻烦,却想着受气了就回公主府,这是个更大的麻烦。
楚染的性子能忍,前世里那般的情景,和离时一字不说,回了封地才饮毒自杀,将她瞒得死死的。
她心中哀叹一句,鼻尖皆是香甜的气息,一语不发,楚染在她怀里待了片刻后,就推开她,自己缩进被子里。
两人各怀心思,陆莳心中不定,总觉得话不说就会惹出诸多麻烦,楚染心思深,幼年时过得谨慎,如今撤下来,说不碰就不碰,心里也未必就不在意。
她做不到新阳那般无忧,就连太子都不敢多见,唯恐让陛下多疑,心中压着,也从不与人说,与幼时过得相似。
片刻后,陆莳望着她:“你怎知我与母亲情分不好?”
踌躇片刻后,竟说出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楚染侧身,与她视线轻轻一碰,道:“你们若和睦,你为何辟府自立,还有你眼睛不好,宁愿躲出郢都城,都不向她求救,难不成你二人还是母慈子孝?”
世家里母女不和、父子不和的事多如牛毛,楚染也见过不少,浅浅去猜,就晓得了。若是母女和睦,她或许还会与陆莳置气,本就不和,她何必再去扰。
她振振有词,陆莳伸手去摸她脑袋,道:“既然知晓,那你还气什么,还有十五日,你一样都不送了?”
“不送了、不送了,要不然就每日给你送些包子点心。”楚染不耐,挥开她的手。
她挥开,陆莳又贴了过去,指尖反去摸她的眉眼。指尖带着冰冷,抚过眉眼,带着酥麻,楚染捉住她的手,塞入被子里,道:“你冬日里冷不冷?”
动作间露出桃色的寝衣,袖口还绣着几片桃花,一片绯色,陆莳见到后,唇角微抿。楚染不在意,正经地等着她的话。
陆莳在外面冷冰冰的,旁人都不敢亲近,就连陆老夫人同她也不会太亲近,只当她是性子冷,几番接触后,才知,陆莳不但性子冷,就连身上都是冷的。
这样的体质,冬日里怎么过。
脑子里一转,就不记得白日里的事,陆莳贴着她的滚烫的身体,心里一片欢喜,感应她软了下来。人就在眼前,她不好妄动,就忍了忍,道:“习惯了。”
楚染握着她的手,好奇地去碰她的肩膀,也是差不多,再往下就不敢再摸了,缩回手,“你明日要早朝,还是先睡吧。”
“那明日可有十五了?”陆莳眼中水光波动,带着不一样的笑。
楚染被她看得不自在,总觉得陆相就是骗子,揭穿了也不会有人信她,都信骗子了。她略一思考,就道:“且看我明日心情可好。”
“如何才心情好?”陆莳望着她。
楚染道:“不知,也许就好了,也许就不好,看造化。”
被子里的桃花瓣随着楚染的话而波动,她去拨弄着被角,陆莳的手却点了点她的领口:“你这里怎地绣了桃花?”
“这是新阳说的,说这样好看。”楚染随着她的视线去看,桃花瓣颤动,她忽而想起什么,一手捂住自己的衣襟,瞪着她:“你不正经。”
陆莳弯弯唇角,道:“你绣桃花,骂我做什么?”
楚染羞得脸色通红,忽而觉得还是陆相眼瞎时比较好,恢复后,都不对了,与外面那些传言也不一样,莫不是坠马把脑子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