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躺着身子,问陆莳:“陆相,你觉得我重要还是你的相位重要?”
陆莳发笑,幼稚无趣的问题大概也只有小孩子会问,刚及笄的少女也算半个孩子,放在前世里,打死楚染也问不出这样的话。
她吩咐婢女将脏水送出去,回身望着兴致勃勃的人:“殿下觉得我重要还是太子重要呢?”
同样的话,让楚染无语,她又躺了回去,细细想了一番,肯定是太子重要,至少太子不会背叛她,不会伤害她,陆莳就不好说了。
骗一骗人,还是可以的,她一本正经道:“自然是丞相重要的。”
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陆莳一见她正经的样子,就知是假话,也顺口道:“自然是殿下重要。”
楚染一听,不乐意道:“你敷衍我?”
“扪心自问,殿下未曾在敷衍臣?”陆莳道。
楚染说不出话了,心中细细一想,就想出了反驳的话:“太子是人,相位不过是一东西,怎能与太子做比较。”
这话听来蛮不讲理,陆莳却有了与她认真辩解的心思,道:“既然如此,太子的储君之位与我作比,殿下选择谁?”
“那储君之位又不是我的,怎能比较。”楚染又抓到了把柄,咬文嚼字的辩解。
陆莳被她的无理折服了,道:“无可作比,臣无可回答,殿下早些歇着。”
“你回来。”楚染急道,“怎地说走就走,好无趣,不禁逗。”
她还没说完,人就已消失在视线里,她哎哎地换了几句,没人理她,不过几句话罢了,就气走了,太小气了。
楚染哼哼两声,自己爬起来,随意披了外衫就出去找人,食案上的花蜜菱角还搁着,她端起来吃了一个,口味挺别致的,就是太甜了。
她端着菱角就去找陆莳,找了一圈,在书房里找到人。陆莳处理公文,见到她找来,也不觉奇怪,反给她置办一座位,随她去听。
楚染好奇她平日里处理公事的模样,端着菱角就坐下了。
她屁股没坐热,幕僚就拿着信入内,书房内光线昏暗,幕僚亦不敢抬首,就没有看到她,直接道:“各武将的幼子都在来郢都城的路上,长平侯府的连城来得最快,只怕几日内就会到郢都。”
听到外祖家,楚染一抬首,就道:“几日是几日?”
她突然说话,吓得幕僚一跳,忙要行礼,心里咯噔一下,何时新平公主与丞相这般熟悉了。他俯身回道:“约莫五六日。”
楚染又道:“其他人最快的是几日?”
“半月左右。”幕僚道。
对比一下,是有些快了。陆莳懂楚染之意,吩咐幕僚道:“你亲自走一趟,找到连城,让他半月后再入郢都。”
先到者,总会备受瞩目,眼下被人关注,并非好事。不如做一默默无闻者。
幕僚领命,退出去了。
片刻后,婢女入内送了凉过的酸梅汤来,还有一小碟玫瑰花糖,最后是一盏汤药,苦涩的味道从门外就传进来了。楚染捏着鼻子不想喝,先吃了一颗糖,嘎吱一声就咬碎了,人家一口就将药喝了。
放下药盏的那刻,又咬了一颗糖,这才没有感觉到难受,她给陆莳一颗糖:“你府上吃食挺多的,换着花样,新阳来你这里只怕都不想走了。”
提及新阳,陆莳便想起明妃,道:“殿下可曾见过明妃?”
楚染不是小儿女家,含着糖说话觉得不好,非要把玫瑰花糖咬得咯吱响,听到这话后不解道:“我见明妃作甚?”
传闻明妃倾城美貌,陛下听闻她才德也好,这才破例将人招进宫来做后妃。
楚染咬得腮帮子疼,就停了下来,听陆莳开口:“随口问问罢了,殿下在东宫也待了许久。”
“明妃让婢女来看过,自己未曾来,不过她与新阳走得很近,总觉得哪里奇怪。”楚染道,心中生疑后,想起新阳软绵的性子,亦没有那个胆子私通宫妃。
想后又添了一句:“新阳在我府上,性子软弱,不大爱与人打交道,就是爱馋吃的。”
陆莳便不说了,前世里的新阳是去和亲的,明妃是病故,这世她未曾接触,两人的命运就已发生变化,总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不语后,又有人持公文而来,楚染就识趣地不再说话,她咬着菱角去关注陆莳。面对下属时,态度尚算谦和,然眸子里深深的冰冷让人感觉不到平日里的柔和。
此时的陆相与梦里极为贴近,她又去看了一眼,陆莳五官精致,不施粉黛,样貌是好看 的,用旁人的话来说,养眼。
她自小就知道陆莳好看,宫宴时远远看一眼就觉得满足,外人都道她洁身自好在等着她长大,可这些年灵祎的痴缠,让她对陆莳改观。
沾花惹草的人可不好。
陆莳与幕僚商议,楚染无趣,将花糖咬得嘎吱响,声音清脆,时不时地让陆莳侧眸,弯弯唇角。
待幕僚走时,都已月上中天,楚染将一碟子糖吃了,捂着腮帮子不说话,她听着陆莳这么长时间的话,便道:“陆相处理这些事的时候也不瞒着我?”
“殿下休要试探臣,这些都非大事。”陆莳整理案牍上的公文,将明日里要呈上的放在一旁。
楚染咂舌,她好像听到了陛下选妃一事,这还不算大事?陆相心思不正,想要陛下后宫失火,女人一多,本就是麻烦事,一个明妃就让王后差点崩溃,再来十数个,约莫王后也无甚心思来找她麻烦了。
这招祸水东引,甚是不错。楚染走过去,将最后一颗花糖递个她:“送你。”
陆莳不爱吃甜的,抬首看了一眼眉开眼笑的楚染,不好拒绝就要放入口中,甜得她眯住眼睛。楚染将酸梅汤递给她:“不喜欢吃,还让人去做。”
陆莳不答,接过汤就饮了,她做不到像楚染那样咬得嘎吱响,只静静地含着口中。
楚染要走了,接过婢女手中的灯笼,方跨门槛的时候,陆莳拦住她:“臣送殿下回去。”
她口中的花糖也不知哪里去了,莫不是吐了?楚染回身扫了一眼地下,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她就奇怪了,倒像是一口咬碎了。
她啧啧了两声,没再去想这个事,就道:“明日里给我府上送些菱角?”
公主府内的池塘就养了些锦鲤,还有水草,没有菱角供新阳采。
陆莳好似知晓她的心思,睨了一眼,道:“殿下想要,自己去采。”
楚染气结,这人当真小气,几捧菱角也扣着不放,她睁大眼睛瞪道:“丞相好生小气,我与你买,成不成?”
“不卖,殿下可让人去街市上去买。”陆莳给她指了条道。
楚染气道:“哪里都是买,你怎地不给人方便?”
陆莳道:“臣这里只养了池塘一角,得了殿下方才那一碟,再要也没有了。”
她声音似清泉,楚染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不愿与这人说话,哪里有这么小气的丞相。她要走,陆莳也不拦着,提着灯笼走在她一侧。
入暗道后,陆莳先将一路蜿蜒的烛火点亮,光线亮了许多,时不时地出声提醒楚染当心脚下。被她这么一路说着,楚染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临分别时道:“陆相府上的花糖挺好吃的。”
陆莳这回大方了,道:“臣明日让人送些去府上。”
“不用,我明晚自己来取。”楚染道,她冲陆莳挥挥手,自己打开门,回到卧房。
暗道里的陆莳先是一怔,而后眉眼舒展开来,莞尔一笑。
****
次日的时候,新阳抱着花蜜菱角就吃,她边吃边夸公主府上的庖厨。
楚染随她去了,陆相昨晚嘴硬,今早就让人送来了一盒子菱角,新阳吃得快活,道:“在宫里我见过煮熟后的菱角,那样的香,不过不甜,生吃浇了花蜜,又甜又脆,阿姐的庖厨心思真多,阿姐将他们送我吧。”
她不知是相府的庖厨想出来的,楚染也没有否决,大方道:“要就送你了。”
新眼兴奋地点头,塞了菱角到口中,道:“明妃今日回府省亲,阿姐可去瞧瞧?”
“怎地突然回府?”楚染不解道。
新阳未曾多想,回她:“听说明妃有喜,思念家人,陛下特地恩准的,如今过了三月,也不怕胎动了。”
说完,抬起小眼睛还觑了一眼,心中忐忑,也不知这话能不能蒙骗得了阿姐。阿软说想她了,正好见一见。
算算了时辰,她二人有一日多未见了。
周家世代为官,底蕴深厚,霍家拍马都赶不上的,周老大人还曾是陛下太傅,这些年年纪大了,就甚少出来走动。
周家出才女,明妃便是最为出众的那人,有人曾道周氏女可为太子妃,不想被皇帝捷足先登,让人始料未及。
楚染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同周家交好,对太子也有益。
她答应下来,新阳就欢喜,吃了半盒子菱角后就不吃了,道:“剩下的给明妃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