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在对方的注视下,勉力完成了修炼,收剑后立即飞奔下楼。
他的鸡松要来不及蒸了……
到信心满满地上楼喊萧道鸾和林子由吃饭的时候,沈恪已经做了一整桌菜。除了黄菜心煨火腿肉和鸡松之外,还有清汤鱼圆、素烧鹅、雪压瓢儿菜、秋油松蕈、麻油醋拌茄、玉兰片……
从头到尾,沈恪的表现都可称上佳。只有做鱼圆,将活鱼钉在板上的时候,他有些下不去手。莫名想到了那条在回头崖便亲密接触过的黑鱼,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哪儿,还记不记得他这个老朋友。
沈恪上楼将两人喊了下来,再去伙房端菜。
林子由笑道:“菜肯定不少,你一个人端要端多久?我和你同去。”
萧道鸾本已坐下,闻言也站起身,道:“嗯。”
三人分了两次将菜都端到桌上,沈恪掀开煨着火腿肉的瓦罐,道:“吃吧。”
林子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肉香,赞叹道:“这道菜可以。不用吃我便知肉与菜都煨得烂透,入口即化。从哪儿偷师的手艺?”
沈恪道:“你吃便是,管我从哪儿学的。”偷师太不上台面,他不愿意在萧道鸾面前说。人家的剑道是家学传承,肯定不喜欢这样下三流的手段。
林子由的筷子还没伸入罐中,萧道鸾已经先夹了一块火腿肉。
“怎么样?”沈恪忙问。
萧道鸾点了点头。入口即化这种词他是说不出的,不过光是给一个眼神,沈恪都能读出他对这道菜是满意的。
沈恪将鸡松和秋油松蕈掉了个位置,把自己准备了更久的一道菜放到萧道鸾面前。
林子由:“你这就过分了啊。”
沈恪给他捞了个鱼圆,道:“咳咳,我从不厚此薄彼。”
萧道鸾:“鱼圆……看着不错。”
沈恪眯眼笑道:“我也给你捞一个?”
吃了五六分饱时,沈恪拿出客栈的窖藏老酒,拍开封泥,摆上了桌。听掌柜的说,这是存了十多年的膏粱烧,开封后看到酒呈淡绿色,沈恪便知他所言不虚。
这酒入口偏甜,但后劲极大。沈恪第一次来关中的时候不知,深秋时分,喝醉了在巷子里卧倒整整一宿。
萧道鸾不认同地看着那坛分量不少的酒,沈恪摸着坛口笑道:“难得,难得嘛。”
他平时也不多喝,上回胭脂的喜宴是破了个戒,这回除夕夜,也想要敞开了喝一场。林子由和萧道鸾都在,喝醉了也有人能替他收拾。
林子由从沈恪手中接过酒坛,给两人都倒了满满一碗,哈哈大笑道:“上次没能喝成,这回你可跑不了了。老规矩?”
沈恪豪气地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道:“怕你吗?”
眼看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喝上了,萧道鸾默默给自己也倒了小半碗。自小时起便有人教导他,修剑之人不可饮酒。酒徒的手都会抖,若是凡人修剑,那还罢了。但他手中的剑,是要取人性命,证那天道的,无论如何也不能颤动半分。
沈恪曾在胭脂的喜宴上大醉一场,他却是喝了前生今世的第一杯酒。
没醉。
坛中的酒已见底,沈恪和林子由都喝得面红耳赤,尤其是沈恪,半个身子几乎都趴在桌上了。
林子由面上飞霞,一双桃花眼迷离勾人,缓缓道:“你输了。”
沈恪扳着手指数道:“十五、十六……二十七,怎么会是我输?”
林子由镇定道:“我二十八,你二十七,不是你输?”
沈恪直勾勾看着面前的空碗,道:“好像是的?”说完手便往腰侧摸去。他和林子由的老规矩,谁输了谁便解腰带,然后……
萧道鸾一按桌面,便要出手阻止。
林子由偏头支着下颌,笑看两人。
客栈之外,连绵不断的爆竹声响起。
新的一年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尝试一下写美食文,然后半夜把自己给作死了。
不好意思水了那么多章日常,其实不太想那么快就走剧情了,因为接下来的剧情可能有那么一丢丢虐啦。先做个高能预警吧,下一章应该还写不到,再下一章就_(:зゝ∠)_
对了,菜是参考随园食单的,辣鸡自己除了泡面也没几个会的菜,写出什么不科学的请见谅。
☆、第40章 同心
沈恪拉扯腰带的动作也随之一顿,有些集中不了焦距的眼神飘向客栈门外。
客栈门前高高挂起了两盏大红灯笼,烛光映出空中正飘着小雪。雪花混着雨点,落在地上便化开,沾湿了一大片。远处的灯火明明灭灭,空气中隐隐有着硫磺和硝石的味道,有点刺鼻。
沈恪不知在想些什么,趴在桌子上道:“过年了啊。”
他都不记得上一个除夕是怎么过的了,但毫无疑问是自己一个人呆着。再上一个年……好像也是一个人。再往前,有时和林子由一帮狐朋狗友凑合着过,围坐吃比水缸还要大的火锅,那时很痛快;和秦楚楼里的姑娘们打打闹闹,胭脂水粉洒了一地,满楼子都是红粉香。再早些时候,他还没有练剑的时候,和父母兄弟一起包了饺子下锅,等饺子熟了一个个从锅底浮上来,猜谁会吃到包着铜板的那一个……
那时候的感觉,和现在倒是差不多。
林子由站起身,三人中最清醒的萧道鸾看见他的背后负着骨剑,而手中也不知什么时候提上了一个包袱。
萧道鸾沉声道:“你……”
林子由长舒一口气,笑道:“年过了,我要走了,你很高兴?”
萧道鸾看了眼沈恪,示意他无所谓高不高兴,但有人会不高兴是肯定的。
林子由也看向快要醉得不省人事的沈恪。对方的腰带都松了一半,此时外袍半开不开,着实有些可惜。林子由将包袱背在身后,压在骨剑上边,腾出两只手,把沈恪的腰带系了回去。
也不在乎萧道鸾用什么目光看他,林子由系好腰带后,轻轻拍了拍沈恪的脸。沈恪随着巴掌的方向挪了挪脑袋,但双眼依旧没有焦点。
林子由直起身子,对萧道鸾说:“到现在我也不信你对他有几分真心。但……也不得不信了。”
他此时的目光凛然,和一剑杀死叶正时极其相像。仿佛萧道鸾要是说出什么辜负沈恪的话来,他便打算让人当场送命。
萧道鸾:“你若不信,可多留些日子,亲自看看。”
“多留些日子?我留在这儿的日子已经够多了……”林子由喃喃道。
萧道鸾看着他身后几层薄布包裹之下却依旧寒气毕露的骨剑,犹豫片刻,出声道:“我说过你的剑道不正。你未必要把自己逼上那条路。”
“路都是人自己选的。”林子由摇了摇头,毅然转身向外走去,“你知道的事肯定比那个傻货多,先别告诉他。等我回来……如果我回来,自会和他说个清楚。”
萧道鸾望着他的背影,将自己面前的酒碗翻过,祭洒在地。酒水很快渗入地底,不见痕迹,空中只留下浓浓的酒香。
一去不回,正配以酒为奠。
沈恪闻到了膏粱酒的浓香,艰难地从桌子上爬起来,揉着眼睛道:“林老二呢?怎么,怕输,跑了?”
刚清醒时动作迟缓,他支着桌子想要起身,却撞翻了自己的酒碗。烈酒洒了一袖子,避过厚实的棉衣,从袖口流了进去。沈恪被冻得一个激灵,连忙甩了甩袖子。
萧道鸾捉住他的手腕,道:“别甩。去换一身。睡觉。”
沈恪被他拉着往楼上走,连连朝身后回头,似乎想要把不知躲在哪儿的林子由找出来。
“换完……要去找林老二……别让他赖账……”
“好。”
沈恪喝醉了会很缠人,萧道鸾对此已经有了准备。但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林子由的离开,从楼下到楼上,沈恪都安安静静没说一句话,就用一只手勾着萧道鸾的胳膊,怎么也不舍得松开。
萧道鸾把人送回房里,道:“换衣服。”
沈恪“哦”了一声,却把手伸到了袖子里,摸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摸些什么。
萧道鸾皱眉道:“自己能行吗?”
沈恪举起个拳头,在萧道鸾眼前转了转,有点在炫耀武力的意思。
“若是不行,我帮……”
沈恪上下唇一碰,配了个“啪”的音,把拳头松开,露出握在其中的吊坠。细长的红绳挂在中指上,垂下的是个指甲盖大小的同心锁。两块铜片紧紧相扣,沈恪一摇手掌,便发出叮当的脆响。
萧道鸾前几日陪沈恪去西市,看他买了不少东西,其中却没有这一样,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偷偷买下的。
沈恪要是清醒些,便能说出那日他和萧道鸾两人买完需要的年货回到客栈,他累得瘫倒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半日睡不着。兴奋地从床上爬下来,去敲萧道鸾的门,打算喊人再去随意逛逛,却发现和自己一同回客栈的人却不在房中。
有些小小的失落,沈恪揣着满满一袋银锭出门,决定在西市中好好买上一番。很快他看中了一方端砚,打算过了年送给林子由。那家伙写得一手好字,以前就看得他羡慕不已,直叹对方的手不该握剑,应该执笔,没准苦练上个几十年,就能成为一字千金的大家。
他给自己买了身新衣裳,也没挑样式,就在最热闹的成衣铺里拿了件湖蓝的长衫。新年新衣,不过图个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