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查案去了,柳斐然只好回府。她心知肚明此事定然已经传到了舅母耳中,也不知舅母和母亲现在怎样了。
果不其然,才进家门,就听到了悲怆的哭声。柳斐然快步走到厅堂,就看见何母哭天抢地,柳母也哭着抱住她,好不悲伤。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死了呢,你让娘怎么活啊!”何母哭着喊着,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她的额头都已经渗了血,明显是撞了好几次地。
“嫂子,你要保重身体啊。”柳母死死抱着何母,不让她自残,她眼睛红红的,同样也是憔悴不已。
见着两位长辈变成这样,一直镇定的柳斐然此时也不由得红了眼眶,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了。她穿着官服,此时却直接跪在了两位长辈面前,“都是斐然不好,有为表兄被我连累了。”
何母一愣,扑上前一把抓住柳斐然,“你这什么意思?”
“表兄没有杀人,他是无辜的。我快要找到证据了,他却被人杀害在监狱里,被伪造成了畏罪自杀。”柳斐然心中愧疚,三言两语把事情解释清楚,然后磕头认罪,“说到底,表兄之所以被陷害,都是因为我,是斐然拖累了表兄。”
何母愣愣地听完了柳斐然的话,然后她猛然伸出手来扇了柳斐然一巴掌,哭嚎着胡乱拍打着她,“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柳斐然眉头都没皱一下,跪得直挺挺的任由何母打她。柳母见状心头大疼,毕竟是自己女儿,她在何母打了几下之后,连忙拉开了两个人,“嫂子,你冷静一点。”
“死的不是你儿子你当然冷静啊!”何母几乎是丧失了理智,一把推开了柳母。柳母一下子跌倒在地,柳斐然大惊失色,跪着爬过去,“母亲,您没事吧?”
“夫人!”谷雨连忙把柳母扶起来,柳眉倒竖,显然是生气了,“舅夫人,虽然表少爷因小姐受了罪,可这也不是小姐做的呀,再说……”
“谷雨!”柳斐然冷喝一声。
谷雨一下子被柳斐然吓得脸色都白了,不敢再大声嚷嚷,只敢低声说道:“要不是表少爷和他们混在一起,又怎么会让人趁机而入呢?”
何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们说道:“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我可怜的儿啊!”
到了最后,何母哭得撕心裂肺。柳斐然红着眼眶,再次说道:“此事我一定会还表兄一个清白,事情结束之后,斐然任凭舅母处置。”
何母冷笑一声,问道:“让你偿命你也愿意吗?”
柳母脸色大变,连忙拉住柳斐然,“斐然,你别……”
“是!”柳斐然却径直打断了自己母亲没说完的话,一口做出了应答。
“小姐!”谷雨被吓得惊叫了出来。
何母定定地看着柳斐然,突然一声轻笑,满是悲凉。她突然像是浑身力气全被抽走了,软软地跌了下去,喃喃自语道:“你死了,难道我儿就能复活了吗?”
柳斐然心中有愧,但是也知多说无益。
是夜,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终于回来了。柳斐然站在窗前,听着身后的人回报收集到的消息。
白日里便是乌云密布,到了夜晚,度过一阵闷热的时期,终于下起了大雨来。哗啦啦的大雨,伴随着时而响起的雷声。豆大的雨落在窗外的芭蕉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陈侗姐姐管他管得严,平日里陈侗的花销不高,但是他又喜欢吃花酒,故而经常不够用,问人借钱。可是他借了有时候还不上,就渐渐的没人愿意借他了。这时候有人提议让他去赌场试一下运气。”
“这明显是有人设局,因为陈侗那天下赌场,一两银子赢了两百多两。陈侗直接尝到了不劳而获的滋味,可想而知一下子便沉陷进去了。”
“于是他就频频出入赌场,一开始是赢多输少,他便觉得自己赌术不错,越赌越大。有一天晚上他下赌场先赢了一千两,然后后面一直在输,他赌红了眼,就画押赊账,那天晚上,他足足输了五千两。”
“赌场的负责人,是屠刀李?”柳斐然眼睑微垂,看不清她眼神。
“是,屠刀李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砍过很多赌徒的手脚而得来的,都是那些欠了赌场钱不还的人,谁来都不管用,照砍不误。”
“这屠刀李背后是何许人?”柳斐然问道。
“这个不知,但是屠刀李管的赌场,是祁城最大的黑赌场。”
柳斐然面色不变,依旧是看着窗外的雨花,但心中却有了一些成算。能够做到这一步的赌场,定然是身后站着大官,甚至于是好几个大官了。
“你继续说。”
“是。陈侗欠下了这五千两,根本不敢跟家里说,不然陈大小姐会直接把他打死。可是距离还债时间越来越近,陈侗也是慌了,生怕自己手会被砍。而这时候有人向陈侗送了一封信,约了陈侗在天汇楼见面,见面内容属下没有查出来。”
“这个人是谁?”
“属下不知,只知这人身高与大人差不多,身形比较瘦,是一名男子,左耳后有一条疤。”
柳斐然把这些特征记在了心里,就听得身后之人继续说道:“第二天陈侗就派人去药店买了药,而后,就出事了。”
柳斐然想起了自己偷听到陈侗所说的话,何有为一死,那人如果遵守约定,就会把银两给到陈侗。柳斐然轻吐出一口气,说道:“再查,那晚陈大小姐在做什么,有没有找过陈侗。还有,派人死死盯住陈侗,他若出门,立刻汇报。”
“是。”
而就在柳斐然还在想事情的时候,突然谷雨进来了,她怀里揣着一封信,说道:“小姐,有人送了一封信,说是给您的。”
“哦?是谁送来的?”柳斐然问道。
“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看不清楚,把信给了我就走了。”
谷雨把信递给了柳斐然,柳斐然接过一看,这信纸乃是最为上等的宣纸,只有宫中之人才有资格使用。她打开一看,上面的字端的是一个大气流畅,不过有些位置还能看出一些稚气,不够成熟。
【屠刀李与方信台为好友,方信台乃左都督门下幕僚。】
左都督……是太尉一派。
果然和太尉脱不开关系,柳斐然捏着这张薄薄的纸,又看了一次内容,突然轻轻笑了出来。她走回书桌前坐下,提笔写下一行字。
【下官,谢过殿下。】
“去,把这信拿到门口去。”柳斐然说道。
“哎?可是他走了呀。”
“他会在的。”
真是……体贴又可爱的小殿下啊。
第42章
何有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某方面而言,这更像是一场宣战,太尉一派与丞相一派的开战。而秦丞相的袖手旁观,则是在把他的影响逐渐放下,让手下那一批年轻的自我发展。
太尉还算年轻,可是秦丞相却已经老迈,以后的天下会是以柳斐然为首的年轻人的天下,他要放手,要把柳斐然培养成能独当一面之人,面对朝中的汹涌能够站得住脚跟。
柳斐然还是太年轻了,十八岁的少傅,而后可能还会更进一步。朝中从来不会是一个人的作战,她先前太习惯孤军奋战,以至于事情一出,她总有遗漏的东西。
好在与她交好的年轻人也不是无能之辈,短短几日就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把事情逐渐理清了。
秦丞相在听闻自己幕僚说的事情之后,轻笑了一声。他再看自己这些跟随了自己不少年的幕僚,有稍微年长的,有年轻一些的,等自己致辞之后,总要给他们一个归宿。
柳斐然,就是秦丞相给他们找的后路。
而他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柳斐然应该也深切认知到了,人才的重要性。无论是给自己出谋划策的,还是帮自己打探消息的,都很重要。
而他们跟着柳斐然这个前途无量的主子,总不会亏待了他们,也不枉自己这些年来他们无怨无悔的陪伴。秦丞相靠在太师椅上,苍老的面容缓缓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你们……认为柳斐然如何?”
幕僚们有夸赞的,有沉默的,但没有否定的。敏锐的人已经察觉到了秦丞相的念头,但也不得不说,柳斐然是他们最好的人选。谦虚,有前途,最重要的是,她还缺少幕僚,自己一旦过去,便能得到重用。
而此时,有一个人神出鬼没般出现在书房之中,低声说道:“陈侗出门了。”
秦丞相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似没有听到这人说话的声音,自顾自地在说之前那件事,“大家都看看吧,她……挺不错的。”
陈侗在时隔几日之后,终于出门了。
何有为的尸体已经被何母接了回去,很早之前就起行回钱白入葬了。御史中丞见何有为已死,也没有再追究自己儿子死了一事,苏望暂判何有为畏罪自杀,敲定了这件事的结局。
一切好似都归于平静,何有为这个杀人凶手的罪名就落定了。
然而在这平静的外表下,依旧是风起云涌。柳斐然等人依旧是没有放弃事情的真相,而这几天的调查,终于掌握了足以让陈侗定罪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