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青司见她听劝,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柳相开口,又何惧事情不成?”
柳斐然轻轻摇了摇头,“叔大人,你对陛下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叔青司一惊,然后听得柳斐然继续说道:“陛下从继位到现在,什么时候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做到?陛下年纪虽小,却极有主意,不是你我一言半语便能劝解的。”
叔青司皱起了眉头,端着茶却不喝,“这是百官都希望看到的事情,陛下主意再多,也总不能罔顾一切。只是私底下,就要靠柳相多加劝服了。”
叔青司说到这里,把茶杯一放,起身对着柳斐然慎重地行礼,“柳相,事关江山社稷,一切都拜托了。”
柳斐然不能再说什么,沉默接受了他的礼数,良久,她说道:“柳某会好好考虑。”
叔青司说的句句在理,柳斐然没有丝毫办法反驳。而对于这一些情况,柳斐然自身也是清楚的,所以一开始她才会那么抗拒和初玉尘在一起,也会随着百官,逼迫初玉尘纳皇夫。
当一个决定本身不是那么坚定的时候,一个锤头砸在上面,是会晃动的。
柳斐然轻叹了一声,国家大义与儿女私情在交织纠缠,让她有一种接近窒息般的难堪。她脸上甚是痛苦,为自己此等不顾国家的私心感到失望,可她又难以舍弃与初玉尘之间的感情。
她再度叹息一声,坐在了书桌跟前,磨了墨提了笔,心烦意乱地又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她能食言,再度与百官一同逼迫初玉尘吗?还是她能舍下国家大义不管,顶住满朝压力和天下唾骂,站在初玉尘身边?
柳斐然想不出来,但是今日之事,她终究还是要告知初玉尘。现在还在休沐期间,一旦春节假期结束,必然会有人上书要立皇夫,到时候,恐怕就是措手不及了。
于是柳斐然便把自己的情绪抽离,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写了下来,然后派人送进宫里去。
初玉尘并不知道叔青司去找了柳斐然,这几日难得闲暇,倒是心情颇为不错,得知柳斐然写信来了,还以为是她想自己了,要给自己写信一诉衷肠呢。
当下初玉尘便满怀期待地把信给拆开,谁料想竟然是这样的事情,顿时小脸就垮了下来。她皱着眉头看着这信的内容,一想到自己又要面对这些人的上书,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说到底,还是言锦庭的错,要不是他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非要跳出来找茬,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初玉尘顿时牙就觉得有些发痒,恨不得再度把他抓回督察院,再给他好好享受一番才行。
不过姐姐主动把这件事告知自己,也是一件好事。想起上一次,朝臣让自己立皇夫的时候,姐姐可是一声不吭地就站在了自己对面。而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为自己做出让步了。
想到这一点,初玉尘心情又变得好了一些,唇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她知道以姐姐的性子,断然是有一些犹豫了,这堵名为坚定的墙既然晃动了,那自己就帮忙把它加固一下便是。
初玉尘坐了下来,提起笔给柳斐然回信。
“即日朝,不妨与众臣同书,吾与卿之情,非朝臣可乱,故无碍。吾心如磐石,只盼卿心如蒲草,既此,任风言肆虐又何妨?”
收到回信的时候,柳斐然过了一遍,琢磨了一下,然后露出了微笑来。
有时候,果然是庸人自扰。
第233章
一过上元,便又恢复了早朝。百官在这个期间,早已通了气,包括柳斐然在内都是点了头,故而大臣们都精神焕发,准备请求陛下广纳后宫。
初玉尘通过柳斐然早已得知了他们的打算,故而对他们提出这个请求,也一点都不惊讶。她手里盘玩着两颗玉石,玉石晶莹的光泽衬托着她的手更加白皙漂亮,修长的手指缓慢转动着两颗玉石,直到听到大臣的话才停了下来。
初玉尘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谏议大夫,“纳后宫为之过早,押后再议。”
“陛下,如今已是安顺九年,皇室在风雨中也飘摇了九年,如无根浮萍,陛下还请三思啊。”
叔青司在这件事上,难得也出了风头,他上前一步,恭声说道:“陛下,年前皇城中流传的谣言,诋毁皇室、中伤柳相。虽已经被压制,可私底下难免有人窃窃私语,实乃大为不敬。”
初玉尘一时没琢磨明白叔青司为何说这个,只是说道:“朕倒要看有谁敢胡说八道。”
叔青司赞道:“陛下威严浩荡,自是不敢冒犯,只是这对于柳相来说,毕竟事关女子清誉,柳相尚未娶夫嫁人,恐怕是为不妥啊。”
叔青司的潜台词出来了,流言传着,不就是因为她们都是孑然一身,目标太明显了吗?初玉尘倒还好说,毕竟还年轻,可柳斐然已经要三十岁了,却还是一个人,这不是明摆着有问题么?
既然陛下不打算立皇夫,那不妨柳相嫁人,就看陛下怎么选了。
初玉尘美眸明显闪过些许的冷意,语气倒是颇为犹豫,“这……叔大人说得有理,不过,柳相是否要娶夫嫁人,朕也不好过问啊。”
柳斐然真的是没有想到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只好说道:“臣心系百姓,无心儿女私事。”
初玉尘便又转动起了自己把玩的玉石来,知道叔青司在等自己问他提这个干嘛,便偏不接话,“叔大人若是有介绍,不妨私底下找柳相说说,这是朝会,说这个……不太方便。”
初玉尘此言一出,一些大臣愣是没憋住,笑了出来,余下的,无一不是脸色古怪。叔青司也是脸色一阵铁青,暗叹初玉尘的油盐不进,只好挑明说道:“柳相身为大臣,娶夫嫁人乃是私事,而陛下广纳后宫,却是国家大事。”
初玉尘装傻充愣,“这就是朕的私事,就如同朕的私库一样,你们这是想要从朕的私库里拿东西吗?”
叔青司又气又无奈,这两者如何能比较?“陛下宠幸谁,是陛下的私事,但陛下尚未有后,璟国尚未有继承人,便是国家大事!”
叔青司一咬牙,撩起衣摆便跪了下来,“还请陛下以后为重啊。”
百官都跪了下来,“请陛下以后为重。”
“朕不过是十七岁,你们就好像朕已经垂垂老矣了一样。”初玉尘声音难免带了一点冷意,“待再过两年,再跟朕谈吧。”
有人在底下急了,不顾身份大喊,“陛下!民间流传陛下不爱男子爱丞相,这至朝廷脸面于何处?百姓们议论纷纷,都说乃是亡国之兆,再这样下去,民心不稳啊!”
初玉尘脸色顿时变得冰冷无比,“事情已查明,乃是无稽之谈,尔等却造谣朕不喜男色好女色,亡国之兆?尔等气死朕才是亡国之兆!”
“臣等不敢!”
叔青司偷看柳斐然,示意柳斐然说话。
柳斐然心中无奈,却也只能开口,“还请陛下息怒,只是陛下为何不愿开纳后宫,总得有个缘由,好让臣等安心啊。”
柳斐然这话说得在理,问出了所有人心里所想的。原先大家都怀疑她与陛下的关系,可见她说出这话来,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倒是在朝臣尾部的潘若烟,听得柳斐然这番话,一时惊讶得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方向。
柳斐然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她站在了朝臣这一边?那陛下该得多难受?潘若烟又忍不住看向初玉尘,却见初玉尘面色十分的平静,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只听得初玉尘说道:“朕让苗缈看过,苗缈曾说,女子最好二十之后再要孩子,这样对女子的身体有好处。”
朝臣都是一噎,万万没想到,陛下还能从这个角度说问题。当下就有一些年迈的臣子反驳,“臣活了一辈子,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
又有人说道:“陛下与苗姑娘私交颇好……”
初玉尘冷笑一声,“你们妻妾成群,又怎么会留意女子最佳生育时间?横竖这个流了那么死了,再娶一个就是了。”
初玉尘这话说得太重了,噎得朝臣都不敢说话。对于初玉尘的敢说,他们又有了新的见识,一些脸皮薄的,都不禁有点泛红。
这陛下不愧是陛下,才十七岁,尚未娶夫,说起这些东西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初玉尘打铁趁热,“历任女帝未满二十生下孩儿,哪一个不是饱经风险?只差没血崩而亡。行之不能行事,而朕乃是唯一传人,若是朕落了个难产而亡,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朕问你们担得起吗?”
朝臣们大气不敢喘,他们没有一个人对此有点了解的,更何况本就男女有别,他们又不敢说。要是换个女子吧,敢这样冠冕堂皇地说出这样的话来,恐怕会被这一群男子大骂有辱斯文,然而这个人是陛下,他们就不敢说了。
“臣等不敢!”
初玉尘冷笑连连,“我看你们倒是挺敢的,朕知道你们不信服,有本事你们就自己回去,找个女科圣手,问一问到底是不是朕所说的这样。”
大臣们那叫一个哑口无言,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只听得不知哪儿传来的一道弱小的声音,“那……那大可先充实后宫,子嗣到时候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