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有些累,没什么。”金癸没有抬头,声音疲惫。
金癸沉沉地睡了一觉,很久没有这么安心了,没有噩梦,没有阴冷。金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楚时吓了一跳,角宿正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
“诶?星君怎么还没走?还是我睡过头了,已经第二天了?”金癸抓了抓头发,疑惑不已。
角宿尴尬地扭过头,“没,你刚只睡了一会儿。”他不会说是因为临走时看见熟睡的金癸满脸泪水感觉不放心所以留了下来。
“哦”,金癸调笑道,“我说怎么睡得这么安稳,原来是因为有星君陪伴啊,以后要是星君能每天都陪我睡觉就好了呢~”
“殿下!你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好像对角宿的呵斥早有预料,金癸微笑着闭上了嘴。
金癸突然闭嘴后,角宿微微觉得有些尴尬,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金癸无奈地笑道,“怎么了?”
角宿犹豫着开口,“想问你些事。”
“星君都开了尊口,小仙一定有问必答。”
“殿下!”自从认识了金癸后,角宿觉得自己变得又笨又蠢又易怒。
“行行,不闹了不闹了,你问吧。”金癸正经起来。
“那个...你怎么断定他们不会有好结果?”
“嗯...举例说,假如我喜欢星君,每天听着你的骂看着你喝茶就满足了。”金癸意味深长地笑,“如果会为彼此带来苦难,何必要在一起。”
这句话听得角宿目瞪口呆。谁能想到这个表面上玩世不恭嚣张跋扈的天界“魔王”能说出这种话。而这其中的深意,又有几人能看透。
“星君?还有要问的么?”
角宿想了想,“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哦?”金癸挑眉,“星君看起来不像是会关心别人心事的人。”
“没人关心,我就随便问问,不说就算了。”角宿起身就要走,被金癸一把拉住。金癸盯着角宿没有说话,僵持了片刻还是松开了手。
你这样子,明明是一点也不想听嘛。
谁知角宿没有离开,又坐了下来。
“怎么...又不走了?”
“因为你一副很想说的样子啊。”角宿笑眯着眼睛故作无辜地说道。
“我...”,金癸一时哑口无言,想了想怒道,“我是很想说,想说的还很多呢!”金癸开始越说越气愤,“我每天这么辛苦,勤勤恳恳不分昼夜一天都不能偷懒,我能不郁闷么!你知道挂在天上小心谨慎准时准刻地走一天有多累么!你知道不论何时何地都要拼命控制自己能够毁灭一切的力量的那种痛苦么!你知道我表面火热燃烧温暖万物但其实我的心里也需要温暖么!更可恶的是你们!你们知道我多少?你们只知道当年我们兄弟十人闯下的祸!所有人都是,你们不知道我的努力不知道我的悔过不知道我拼命的在弥补,你们只知道我犯过错误!我不要求人们去对着阳光感恩我,但起码不要那么理所当然,起码不要现在提起后羿射日还觉得大快人心!凭什么?那也是九条生命!我们摧毁过的伤害过的这千百年来我都已经还清了!我不欠任何人!”
“还有么?”
“有,当然有!后羿杀了我九个哥哥之后竟然被封为了天将!还被后世传颂!他篡位昏庸勾结妇女,这些事人们怎么不记得?想到这些我就愤怒不已。”
角宿似是被撼动,心里也隐隐不是滋味,“抱歉,我今天听了你说的这些,才知道理解你。仙家如此,何况凡人。”
金癸静默了片刻,低声叹道,“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一天不出现人间会变得什么样呢?他们是不是就会知道我的好?”
“不,他们会骂你,后人会记住你的又一个错误。”
“那我就更要试试了”,金癸咬牙切齿,“最好又来个为民除害的后羿把我杀了!”
“你不会这么做的。”
“你以为我怕死?”
“也许是小时候不懂事,也许是当年另有隐情,反正我知道现在的你,不会伤害无辜。”
金癸震惊地望着角宿,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最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傻笑道,“谢谢星君听我这一顿发泄了,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最好。”
角宿听闻感觉浑身不自在,忙红着脸告辞。其实他心里觉得,金癸说的这些都不是他痛苦的真正原因,尽管他说得很气愤,却不再怨恨。
角宿走后,金癸躺在床上,许是咆哮了一阵有点累,不多时他又睡了过去。那个熟悉得梦里,他年少无忧,懒洋洋地挂在树梢,身边有哥哥,有父王,有母后,突然间,又什么都没有了。
角宿来的时候,金癸正沉陷梦魇里泪流满面。
“殿下,殿下?醒醒。”
金癸缓缓睁开眼睛,意识还没全完清明,他抑制不住哭泣,只能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着角宿的衣角,说话都语无伦次,“是我让哥哥们一起陪我出去玩的...他们把我藏在海里...他们都死了...为什么我没有死?为什么偏偏留我一个?为什么我能活千年万年不得解脱?为什么...为什么父王要派人杀我们...为什么非要我们死...”世人都以为当年是尧派后羿射杀九个金乌,但实际上,是天帝本人的命令。
到头来,逝者安息重生,而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
角宿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子的金癸,没有了嚣张和轻佻,此刻竟脆弱得让人心疼。直到角宿把金癸紧紧抱在怀里,金癸才止住颤抖,无声地哭泣。
金癸哭了一会儿突然清醒过来,连忙挣扎着从角宿怀里出来,难得的有些惊慌失措。金癸深呼了一口气,立即调整好情绪,换上笑脸,“抱歉啊,做噩梦了。”
角宿不介意地笑笑,“没关系,正好你把昨天没说完的话都说完了。”
金癸身体明显的一震,然后微微低下头。第一次在人面前毫无遮掩地坦诚真实的自己,卸掉了伪装,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相处。而角宿就像故意看笑话似的一脸笑意地盯着金癸,默不作声。可恶!
“哦对了,想来星君来也是有正事的”,金癸终于找到话说,“第三世开始了么?”
“嗯,不过看起来两人挺好的。”
角宿喝着茶看着悬镜,金癸喝着茶看着角宿,第三世就这么上演了。
☆、第二十二章 替身
茶花开满庭院,洁白温润,旁若无人,仿佛连一阵微风都成了惊扰。不逊雪花清雅韵,恰似娇艳玉芙蓉。将猎俯首抚弄着婉约动人的花瓣,想起它的花语,不免心生怅惘,
你怎能如此轻视我的爱情。
怎能如此。
“没想到陶庄主竟也是个怜花之人。”将猎闻声回过头,正对上叶千凉公子那双温润的眼睛。
“叶公子今日就要动身?”
“嗯,这几日多谢庄主的盛情款待,只是武林大会即将开始,家父急着召我回去,陶庄主不去参加么?”
“我对此也不是很有兴趣,况且”,将猎笑道,“这盟主之位非叶公子莫属了。”
叶千凉吓了一跳,连忙谦恭道,“庄主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江湖后辈罢了,哪里能担此重任。”
将猎想了想,试探着问,“你...还会回来么?”
“会。”叶千凉笑笑,衣袂翻飞,容颜明媚,一身微光,宛若星华。他真是像白茶花一样冰姿玉质呢,将猎如是想。
叶千凉的背影逐渐远去,将猎动了动嘴唇,却未吐出一个字,只是凝望着他那墨绿光泽的长发,失了神。这个人,太纯澈太善良,终究是不容亵渎,不可玷污。
陶将猎是当朝七王爷,也是武林庇护庄庄主,喜好汇聚各路正义侠士,为其提供衣食与庇护,尤其是那些被江湖第一邪教万戒教盯上的武林中人。任何高手对这庇护庄都还是有所顾忌的,这里有朝廷势力,更有无数高手门客,所以一旦进了庇护庄,也就可以说是安全无忧了。
将猎这个人,虽生得剑眉星目俊秀非凡,动也动得静也静得,却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气。说是傲气霸气,还不如说是王者之气,像是初冬的雪染霜的松哀啸的风凌厉的刀百鬼群行的夜。正应了世人对他的评价,
一身茶花一世白
一面流光一岸海
一眉冷月一夜寂
一眼疏离一生哀
谁会知道这样一个疏离的人,会默默地喜欢了叶千凉八年。当年大英雄叶千凉公子杀了万戒教老教主被大力追杀只能暂时躲到庇护庄,将猎一见,便误了终身。八年来,舍不得放弃,又不能拥有,只能远远地看着,竭尽所能地守着,午夜梦回时念着,再无其他。
将猎叹了口气,暂时压制一下对叶千凉的想念,开始对眼前的一众美人挑选起来。每年皇族和官员们都可挑选一位花宫的美人作为妾氏。妾氏只是一个好听的说法,其实根本上,就是达官贵人的玩物,常常死的死,伤的伤,下场凄惨。
虽然花宫的男男女女都是天生尤物,但将猎却毫无兴趣,推脱了好几次,无奈今日被皇兄亲自带来,硬着头皮也得挑一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