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忘川简直叹为观止。
九五契书及其难解,楚华年解了半天才拼出了了两三字,然而已累的有些心力交瘁。
陆忘川不由得叹服绣花师兄的博学强识,自言自语道:“臧书楼还有伏羲真迹?我怎么不知道”
楚华年毫不客气道:“你只知道找剑谱,还知道什么?说你腹内草莽榆木脑袋都是在夸你,整日跟着雨棠也没见你多读点书”
听他提起洛雨棠,陆忘川偷偷看他一眼,只见他沉浸于天书之中的专注凝神模样,或许根本没注意方才自己说了什么,话由心出,没有过脑。
又是半个时辰后,楚华年重重叹了一口气,看着纸面略有所思的问:“这到底是什么?”
陆忘川答道:“九五契书,从段重殊房里偷出来的”
楚华年找了一张纸写下两行字递给他,面色深沉的让人难以看透。
陆忘川接过去一看,白纸黑字八个迥劲大字。
晋门翘楚,
江郎才艳。
晋门翘楚,江郎才艳——
九五契书——
帝王天命,先楚,后江。
“……什么意思?”
即使楚华年把天书破解,陆忘川也看不懂其中奥秘。
“楚?说的是楚王爷?”
陆忘川沉思道:“楚王爷的天命早已断了,难不成是你爹,晋王?也不对,晋王爷……”
说着,他双眉霍然一展,抬头看着楚华年道:“师兄,是你吗?”
楚华年抿了抿唇,说:“我怎么知道”
不管是不是他,当他反噬天魔时,‘楚’已亡了,不然何来‘江郎才艳’。
陆忘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由此确认了若是没有三年前晋王府抄家之难,下一任天子,就是楚华年。
然而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天命’这种东西,非凡夫俗子所能揣测,不然还要这九五契书,四大玄宗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位‘江郎’。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读到了一个人的名字——江铖。
虽然只是推测,但是按此人的权位,夺朝称帝只是假以时日。
由此一来,方能说的通了。
陆忘川把卷轴慢慢收起,问:“师兄,你想当皇帝吗?”
楚华年面露一丝无奈的笑意,摸了摸腰上陈旧的腰带,道:“不想,如果雨棠的死也是应了这句预言,真是太不值了”
陆忘川把卷轴放进衣襟:“那就不做,反正你也做不成了”
晋门翘楚,江郎才艳。
九五契书——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段重殊都是一个知情人,而且是一个作壁上观扮作局外人的知情人,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穆家庄和晋王府双双灭门,履行了大法师的职责,却抛弃了作为一个佛,一个人的仁慈。
九五契书,山河契书,还有乾坤秩法,这些亘古不变的律法当真那么重要吗?或许它们能够维持三界的和平和天地的运转,但也造成了一桩桩一件件的悲剧,洛雨棠和穆有才不正是如今世袭专权统治下的牺牲品吗?
偏见与不公就是如今世界的生存律法吗?未免也太过畸形可笑,千万年前老祖宗为后人拼杀争取到的自由平等的根基,如今快要被诸神榜上的神宗大家们败坏光了,不光是神,更重要的是人,当‘人’被蒙住双眼,堵住双耳,拨出舌头,教你耳不能闻,眼不能看,口不能言,做一个专权统治下的活死人,统治者所统御的河山也就会变的支离破碎,百孔千疮,而那些神宗所做的事就是立于岌岌可危的高墙下,不顾墙到万人推的民心,不看崩塌离析的破烂河山,只为了维护天道律法,只为了维持和人皇的交易,只为了千百年后的宗祠神龛,只为了后人的顶礼膜拜,只为了现时的因,不顾后世的果。
最伟大也是最自私的统治阶层,他们是将世人蒙蔽,欺骗的罪魁祸首,杀人于无形的刽子手。
于是乎,陆忘川把早已深藏心底的决议说了出来。
“师兄,咱们反了吧”
反正这世道已经容不下你我,不反了他还等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真是没错,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也就没什么好顾及,没什么不能做的了。
小师弟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楚华年问:“怎么做?”
陆忘川道:“毁了山河契,重置十方封地,四位玄宗占据天道制高点那么多年,是时候给你我一个机会了”
他离经叛道,想毁灭所谓的天道政法,这些楚华年虽不敢与其同侩,但还能拿理解,可是这重置十方封地???什么说头。
小师弟没上没下的点着他说:“笨啊你,把天地搅乱了却不治理,终究唇亡齿寒,这种害人害己没脑子的事我不干,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哪一套秩法不是人创的?包括这十方封地,不过也是将万里河山与阴曹地府分封压制,制定乾坤的一种手段,既然他们创造秩法世袭专权,我为什么不能?”
楚华年一脸不信任的看着他,说:“忘川,师兄有话就和你只说了,就你现在来说,你还真不能”
陆忘川:……
难为他把戏台子搭的这么高想和他携手唱一场大戏,奈何这厮只是个拆台的。
“反正我的名声已经臭了,失败了顶多遗臭万年,你就说和不和我一起吧”
楚华年无言抬头望屋梁,良久悠悠叹口气。
“我本是皇庭后裔,晋门翘楚,本应据诏书封王,得良顷在案,良人在侧……”
陆忘川很无情的把他拉到现实:“你现在不是小王爷了,是人人喊打的魔修,还不肯与我为伍吗?”
楚华年很糟心的看他一眼:“我知道,哪个说我不肯了,跟你反了就是”
陆忘川瞬间变了脸,嘻嘻笑道:“谢谢师兄,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楚华年更糟心了,心说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骗良家妇女上梁山,我有这么不中用吗?
“你把九五契书偷出来,段重殊一定料是你,九五契书失窃,没准三生老祖还会降罪与他,到时候他若恼羞成怒要将你治罪,怎么好?别招惹他,赶快还回去”
陆忘川十分狼心狗肺的说:“降罪就降罪吧,卸了他的神职最好,反正是个假佛”
楚华年:“……忘川,你真不是东西”
陆忘川:……
这是他亲师兄。
☆、路漫漫修其远【六】
入了夜,江红菱就醒来了,江红菱一醒,楚华年就从屋子里退出去了,瞎子也看的出来陆忘川对这位江姑娘比较看重,是以后的弟媳也未可知,他也就成人之美了。
月下老榆树亭亭如盖,晚风吹来树叶沙沙,听起来倒像是一首寂静又忧伤的调子。
楚华年坐在江华之前修琴的地方,百无聊赖的拿起桌子上剩下的边角余料把玩,垂着眼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东面的房间忽然传出动静不小的响声,随后就是江华的怒吼:“你骗我?!你竟然骗我!”
若此人不是在自导自演唱独角戏,那么只能是冲唐鹤去的了,也就是说唐鹤也醒了。
他抬眸朝江华的房间看了过去,稳稳当当的坐在石凳上,没有动作。
有时候,他都很摒弃自己,杀夫灭门之仇本应让他与江华屋中之人不共戴天,拼一个你死我活才好,但是,他的仇恨当真没有那么浓烈,起码对唐鹤这一为人所用的棋子,他其实并不恨他,只是悲哀与无奈,甚至还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如今的世道已经足够的险恶无情,那就能善待且善待吧。
原来世间真有那么一种人,他们善良且仁慈,他们的心会在一次次的创伤后变的更加柔软,而不是坚硬无情。
吵什么吵……
楚华年心想,还有人惹你生气,且珍惜吧,还吵什么……
江华闹出的动静挺大,陆忘川闻声出来了,站在榆树下观望了片刻。
“他们怎么了?”
楚华年不以为然道:“狗咬狗,江华闹起来了,不知道为了什么,你过去看看”
思索再三,陆忘川迈步走了过去。
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陆忘川站在门口没有擅自进去,看了看里面的情景。
唐鹤确实已经醒了,不过看来被他一剑伤的着实不轻,此时正气息虚弱的坐在床头,身上更换过的衣裳上已经冒出了大片血迹,眼上蒙着白带遮住半张脸,脸色惨白的像一张没有生命力的白纸。
“既然你听的到,那就是也能说话了,好的很,那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把你瞒着我的事都说清楚!”
江华站在床边如此喊道,脚下碎了一只茶盏。
唐鹤听的到?
陆忘川微微皱眉,三年前他在东风里时尚且被封五感,犹如一具空壳,怎么此时江华却说他听的到?
难道说有人助他?
一个颠沛落魄,堕入鬼道的琴师,谁屑于。
“别装死!”
江华又喊起来了。
“方才我倒茶烫了手的时候你不是有反应吗?!怎么这会儿又开始装死了?!”
吱呀一声,陆忘川开门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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