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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生门 第一卷完结 (君子姝阳)


  只向里面望了一眼,他就想起了在何处见过这方庭院。
  忘川河畔的前世镜中,他看到的段重殊和聂华阴的院子,正是眼前这所庭院——
  一草一木,一石一花,分毫不差。
  陆忘川站在门口进退维谷,很后悔怎么一时手贱推开这扇门。
  院子里那株合欢树此时花朵开的正艳,纷纷扬扬的合欢花随风而下,似乎还可见当年站在树下望着门口站了一夜的段重殊……那时的落花也正如此时绚烂,铺落在他的肩头,久积弥厚。
  屋檐下的风铃清灵一声脆响,他抬脚走了进去,脚步声无声无息,像是及怕惊扰了谁,毕竟此时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偷窥者。
  合欢树下落了一地的花朵,踩在上去很松软,靴底沾染了淡淡清香。
  他站在树下看着西面一扇紧闭的房门,似乎那扇年久失色的房门随时会被人猝不及防的推开,他会看到聂华阴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疏离七分调笑的眉眼——
  “大师兄,你回来了啊,快快快坐下歇一歇,仙长要罚我吗?哎呦我只是逃了三天的早课,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大师兄你帮我求求情么……”
  那眉眼间的不羁和桀骜,竟与陆忘川有八分像,唯一不像的地方则是,陆忘川的眼神比他温和,聂华阴像是一只刺猬,对谁都是一副近乎敷衍的疏离,连做出一副亲和的样子都不屑于,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像是一阵来去匆匆的风,没人能看的透他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若不是段重殊把他从东风里背出来,他流出的眼泪,和他眼中决堤的柔软和悲伤还历历在目,陆忘川也险些认为此人虚情假意,狼心狗肺,比他自己还混蛋。
  聂华阴并非虚情假意,他只是把情义隐藏的太深,久而久之也就不知该如何表达,烂在了心底都不曾宣之于口。
  到后来,索性骗过自己,在不提起,以薄情的假面骗过世人,也骗过了段重殊。
  直到现在,把赎罪还情的机会交给了陆忘川。
  陆忘川却不肯盛他的情,你凭什么?你们都凭什么?
  忽然之间,他心底涌上无法言喻的愤怒和委屈。
  聂华阴,你死的好啊——

  ☆、路漫漫修其远【四】

  聂华阴并非虚情假意,他只是把情义隐藏的太深,久而久之也就不知该如何表达,烂在了心底都不曾宣之于口。
  到后来,索性骗过自己,在不提起,以薄情的假面骗过世人,也骗过了段重殊。
  直到现在,把赎罪还情的机会交给了陆忘川。
  陆忘川却不肯盛他的情,你凭什么?你们都凭什么?
  忽然之间,他心底涌上无法言喻的愤怒和委屈。
  聂华阴,你死的好啊——
  看看这个院子,你并非魂飞魄散不得超生,你过了奈何桥就被接到这儿,你活在这里从未消失,而我,什么都没有!
  方才吃下去的山楂在五脏六腑中翻涌,又酸又涩的感觉顺着筋骨蔓延,连带着他的眼角也是一阵酸涩。
  狠狠揉了揉眼角,陆忘川转身离开这方庭院。
  回到禅房的时候,段重殊还没回来,他径自走到上锁的柜子前,抽出背上的剑,用蛮力一剑斩断了结界。
  柜门后是几个暗层,幸好没有再上锁。
  暗层中多半是空的,就在陆忘川觉得要空手而回的时候,封尘剑忽然发出微弱的白光,与下方的一处暗层与之呼应。
  他打开那间暗层,只见里面躺着一副卷轴,巴掌大的卷轴,用一根黄线系着,毫不起眼。
  不管是不是,就它了。
  陆忘川把卷轴塞进袖口,又把袖带缠紧,正欲抽身离开的时候又停住了,鬼使神差的打开最上方角落里的一处暗层。
  里面是一个刻着古朴花纹的木盒,盒子很小,像是女儿家的胭脂盒。
  在打开和不打开犹豫了片刻,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打开。
  什么东西?
  陆忘川看着里面光洁的白色缎面皱起眉,像是手帕…..还真是女儿家用的东西!
  正想把这闺房之物拿出来观摩一番,刚拿到手里就听到外堂一声开门声。
  做贼心虚的某人连忙把柜门合上,随手又打了一道结界,然后转身往外堂走,殊不知身后一块素白手帕落在了地上,一朵素雅雍容的白牡丹攸然绽于缎面。
  陆忘川走到珠帘前正欲出去,就见一袭白衣悠然而至,先自己一步轻轻拨开珠帘……
  猛然和一双淡漠无温的凝黑色双眸对上,陆忘川愣了愣,眼中一闪而过一丝无措和惊慌。
  段重殊夹杂着寒风冰雪般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缓缓移至他身后……
  “哎呦——”
  陆忘川忽然捂着肚子叫唤了一声,成功的把他的注意力移回自己身上。
  段重殊浅色的薄唇紧抿着,一派淡漠的看着他。
  “哎呦我的肚子,好痛啊”
  陆忘川捂着肚子无病□□:“痛死了啊,你养的仙鹤是不是存心害我!”
  段重殊:“……嗯?”
  陆忘川抬眸偷偷瞄他一眼,说:“我吃了它叼来的几颗果子,会不会有毒?”
  段重殊皱了皱眉:“什么果子采芜子吗?”
  陆忘川一听,演的更来劲了,“我不知道,反正痛的厉害”
  段重殊双眉皱的更深,伸手扣住他的手腕,食指和中指压在他的脉搏上。
  手腕上像是落了一层冰雪,陆忘川轻颤了颤,看着他凝白无温,冰雕玉刻般的手指一时忘了说话。
  ……不会吧,把脉他也会?
  完了完了要玩脱了要露馅了。
  陆忘川猛一使劲儿抽回手腕,错开他的肩膀走到外堂在蒲团上坐下,又开始抱着肚子无病□□,偷瞟了一眼窗外,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只是还未入夜,星子寥寥几颗,很稀疏。
  段重殊打开门又出去了,很快拿着一颗神似兰草的草药回来。
  把草药递给他,段重殊道:“吃了它,很快就好”
  陆忘川接过去闻了闻,只闻到淡淡的酸味,揪下一片叶子问:“全都吃?”
  段重殊点点头。
  陆忘川嚼着草药再不言语,微微垂着脑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段重殊点着灯问:“找我何事”
  陆忘川不急不忙的把嘴里的草叶子咽下去,说:“想问问你,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段重殊缓缓看他一眼,点着宣置墙壁的烛台,迟迟才说:“着急下山做什么”
  陆忘川轻轻笑了笑,反问:“那我留在这里能做什么?阶下囚吗?”
  此人的尖刻和三年前相比只增不减,段重殊再次对他无言以对,放下烛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清凉的晚风透进来些许,站在窗口背对他淡淡道:“我并未打算放你下山”
  陆忘川一愣,攒紧手里的草药,幽暗的目光盯着他的背影,沉沉的调子问:“什么?”
  段重殊没有解释,他也不能解释,五百年前和三生老祖签订的密约,岂是三言两句能解释的清的。
  眼见他又是这样一副清清冷冷与世无争的样子,陆忘川忽然有些恼了。
  你还想关我一辈子?
  凭什么……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笑嘻嘻道:“不放我下山,和你作伴吗?”
  他这句话问的轻而易举且语态清扬,殊不知正中段重殊的死穴。
  “不放就不放”
  陆忘川蜷起一条腿抱在胸前,笑说:“那我正好可以和你做个伴,嗯……就住在西窗后的山坡上怎么样?那里正好有一方庭院,我看过了,挺好的”
  段重殊霍然转身,压了一场暴风雪般的眸子凝视着他。
  “你说什么?”
  陆忘川唇角的笑意僵了僵,极其空洞的笑了一声,不答反问:“那你让我住哪里?我可以至此不下山,就留在这里和你朝夕相对,只要你让我住进那个院子里,我保证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如何?”
  段重殊道:“……胡闹”
  陆忘川抬起头看着房梁偷偷叹了一口气,说:“那就算了么,你连一间院子都不肯舍了我,算了——”
  说着唇角一扬,瞬息万变的脸上又泛起笑容,转头看着他问:“你叫什么?段重殊是你的法号,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段重殊说:“只有法号,没有姓名”
  陆忘川终于装不下去了,脸色骤然变冷,哼笑一声,道:“骗鬼,不想告诉我就明说,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你又犯了一条戒律”
  段重殊想不注意到他话里的激将和机锋都难,唇角抿动了几番,再次开口时有些艰难。
  “我……”
  陆忘川豁然站起身,转身走向门口,兀自打断他:“别和我说话”
  门一开一甩,人已经出去了。
  段重殊站在原地顿了顿,然后迈步追了出去。
  他想做什么他都可以顺从,只要能把人留住。
  打开门却看见他置身于万丈星空之下,黑衣身影犹如一把屹立在天地之间坚不可摧的利刃。
  陆忘川仰头看着苍穹上浮现的星局,轻轻拨动手中简易的星盘,数根星丝洋洋洒洒的自空中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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