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鄠一边看图片一边用自己手机查着资料,看着看着就发现问题了。
时间的破绽!
陵光出事是南北朝时期,公元四五百年前后的事。虽然和服起源早,但这样较为成熟的和服制式,在奈良时代,也就是公元七百多年才成型,至于现代的和服特色,至少要到室町时代——十四世纪左右,才会有了。
难怪那时江神说,奇怪的异族人。
奇怪在哪里?年代!
这样的和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南北朝!
但至少,林碧谙之前所说,关于南海与陵光的联系,似乎靠谱,因为两件事终于有了共同点——中国的近邻。
林昱铮回来了,林碧谙暂时放下和服的事,立刻带着颜鄠去了苍山。
颜鄠问:“我们要见赤鷃君吗?”
林碧谙点头,现在颜鄠对陵光的这个称呼叫得相当顺口。
“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我们要不要带礼物?对了,他穿古装,我这样见他会不会很奇怪……”颜鄠开始喋喋不休,也不知道究竟在兴奋些什么。
这怎么觉得像是要上门提亲,颜鄠此时就像个准备抢秀才压寨的女匪首,一心想着怎么让秀才乖乖接受自己疼爱。林昱增顿时觉得好诡异,于是看向林碧谙。
林碧谙无奈地扶额。
“别这么激动,其实,陵光神君并未清醒。”林碧谙低声解释道。
“什么?”颜鄠愣了,飞机上的空调冷气开得太大没听清楚。
林昱铮说:“就是救他出来什么样,她现在还是什么样?”
“鸟?”颜鄠傻了。
“人形”,林碧谙继续扶额,“听庐儿说,陵光神君修养了这些天,至少看上去和以前差不多,脉搏稳健了,法力也渐渐恢复,就是一直沉睡,怎么叫都没反应。”
颜鄠明白了,她自作多情,并不是林碧谙想让他俩破镜重圆,呸,探望而已。而是需要她这个血脉相连的药引,当一回异国的王子,吻醒阁楼上的睡美人。
“你怎么不早说?”颜鄠翻白眼。
“现在说也不晚。”林碧谙淡淡地回应道。
是不晚,反正这会儿在飞机上,颜鄠不乐意也跑不掉。
可颜鄠在腹诽的同时,又担忧起来。
赤鷃君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醒不过来呢?是被伤得很重吗?他究竟受了多少罪?
担忧的同时,还有些尴尬。颜鄠去要怎么叫醒他,深情一吻吗?
航程并不久,不到两个小时而已,闲扯两句晃个神儿就落地了。
飞机落在大理,除了机场离苍山还有点距离。
“咱们怎么过去?”颜鄠问。
林碧谙没回答,带着两个人瞬间上了航站楼的房顶,没等颜鄠反应过来,竟然吹了个悠长嘹亮的口哨。颜鄠觉得自己今天又开眼了,林碧谙吹口哨一点也不痞气。
房顶上视野开阔得很,别人也发现不了。
林碧谙的口哨声还在回荡着,紧接着长空中出现一声响亮的鸟鸣。与其说是鸟鸣,颜鄠觉得更像是草原上的雄鹰。
天空中出现一个黑点,很快就变大,可以看见一只鸟……不对?这是什么玩意儿?除了翅膀像鹰隼的翅膀,其他地方没有一处像鸟的!
颜鄠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不过这次颜鄠很快就镇定了,毕竟跟林碧谙混了这么久也算见多识广。
颜鄠淡定的掏出手机,拍照,然后开始baidu。
帝江是中国远古神话中的神鸟。《山海经》第二卷《西山经·西次三经》云:“又西三百五十里曰天山,多金玉,有青雄黄,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汤谷。有神鸟,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实惟帝江也。”意思就是西方的天山上,有一只神鸟,形状像个黄布口袋,红得像一团红火,六只脚四只翅膀,耳目口鼻都没有,但却懂得歌舞,名字叫做“帝江”。
不用纠结,就是眼前这个东西。
林碧谙唤来帝江,直接将他们送到长灵殿,就不用坐车走路了。
颜鄠突然回身问林碧谙:“既然有这种神兽可以载我们,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坐飞机?”
林昱铮挠头,“是这样,我去找老板请假,说林律师带你去云南出差,然后奥黛尔——你的热心肠的邻桌,热情地说帮我订机票,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没事干嘛这么殷勤?”颜鄠说。
“Who cares?”林碧谙居然爆了句英文。
颜鄠大量了帝江半天,终于是在林碧谙的帮助下,趴到了帝江的背上,然后林碧谙也坐上来,很威武的样子。
“你干嘛?”颜鄠看林碧谙坐在自己后面,手把手教自己拉住帝江身上的羽毛,自己整个人被括进了他的臂弯。怎么个意思,郎情妾意?颜鄠打了个寒战。
“莫非你想一个人被帝江驼着在万米高空飞?”林碧谙反问。
颜鄠想象了一下情景,觉得有点儿可怕,于是回答:“Absolutely not!”
“Fine……”林碧谙应声,接着帝江一个猛子冲上了天际。
颜鄠来不及尖叫就直接懵了,不恐高的人也该被吓得恐高了。她敢坐过山车和跳楼机,不代表她敢这么不系安全带飞在万米高空,还敞篷!
其实安全带还是有的,林碧谙结实修长的手臂。
帝江的周身似乎有一层温暖的透明屏障。通常情况下,这种高空的极速飞行时,人脸会被风吹到面瘫,脸皮皱在一起,不使劲抿嘴的话嘴唇都会翻起来。然而颜鄠回过神来感受到的,却是平和与静谧。
林碧谙还是那么俊朗,颜鄠看上去还挺淑女,鼻腔里充满了氧气。
帝江的身下就是厚厚的云层,从云层的缝隙里,可以看见广袤的大地。高楼大厦微小如蚂蚁,田地码得整整齐齐,山丘上覆盖着茂密的森林。
“林助理呢?”
颜鄠问完,又觉得自己问得很多余,见林碧谙没有回答,便闭了嘴。
☆、七星芒(5)
5.
帝江载着颜鄠和林碧谙直接飞到了长灵殿,这里已经属于另一个世界,一般人根本找不到。
帝江直接落在寝宫的屋脊上,惊飞了一房檐的红色翎雀。
这是颜鄠第一次真正来到长灵殿,不是幻象,不是梦境。颜鄠和陵光都在长灵殿,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他们之间隔了一扇金丝楠木雕花的门板,一柄灯烛,织锦和轻纱的帷帐,几片雪花,千斤重的冰凉的空气。
颜鄠觉得冷极了,南方的天空下着雪,陵光没有睁开眼,怎能不冷?
颜鄠觉得自己的手快僵住了,一袭雪貂的披风盖上了肩头,捂住了心口。守宫人又递给她一个景泰蓝的手炉,外面套着金丝绒布套。
守宫人欠身行礼,“狴犴大人,烟……颜小姐。”
他本想叫的是“烟儿姑娘”,烟芜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打心底里是疼爱烟芜的。可是看着颜鄠的脸,五官还是烟芜的五官,却早已不是二八年华的青涩少女,除了这十分相似的五官,守宫人从她身上再也找不出半分烟芜的影子。于是,以前的称呼咽进喉咙,嘶哑地叫了一声“颜小姐”。
颜鄠身上拥着貂裘,柔软又暖和。
“庐儿,还不快见过大人。”守宫人叫道,
庐儿从雪地里站起来,揉了揉跪疼的膝盖,肩膀一耸,披风上的雪簌簌地落到地上,和积雪重新融为一体。庐儿磨磨蹭蹭地挪着步子,到了屋檐下,躬身向林碧谙行礼。
守宫人瞪了庐儿一眼,他才又不情不愿地问候一声“颜小姐”。
颜鄠想起上次在白露家私房菜馆,庐儿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又见眼前庐儿莫名其妙的态度,有点困惑,自己是哪里得罪庐儿了?
烟芜从前心思全在陵光身上,自然也是没怎么在意庐儿,如今她成了颜鄠,就更不可能记得庐儿这回事了。
林碧谙微微眯起眼睛,向庐儿投来探寻的目光,浅色的瞳孔射出利剑一般的寒光。
庐儿赶紧恭敬地低下了头。
守宫人没理会,说:“大人,颜小姐,去看看主人吧。”
林碧谙收回目光,待守宫人为他们推开门,就和颜鄠一起走了进去。
庐儿被留在外面,守宫人扭头看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屋内,守宫人将昏暗的蜡烛熄灭,换了一盏油灯,手指在灯芯上轻轻搓了一下,灯芯上就冒出了青白色的火焰。外面天气不好,屋里光线弱,换了青白色的火苗,屋里亮堂了不少。
守宫人命人上了两个茶盏,蓄满浅翠色的茶水,冒着白花花的热气。林碧谙坐到椅子上,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用盖子撇了一下飘在水面上的一片茶叶。
守宫人本本分分地站在一旁,林碧谙安静地喝茶。
颜鄠心跳得很快,攥紧了手,慢慢走到床边。
那是一张宽有两米的大床,外面罩着织锦的帷帐,最外层是纱幔,很时髦的缁色欧根纱。颜鄠剥开最外层的纱幔,才看清了织锦的帷帐上的花纹,纹样很朴素,却透着一股隆重之感。织锦上还装饰着孔雀翎,蓝得典雅,绿得苍翠。其实这并不是陵光的风格,颜鄠手指触摸着帷帐,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从前的陵光和烟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