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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怪者 (西境)


  花河嫌恶地扫了扫鼻子,向对面的守卫使了两个眼色。
  齐谐眼见不妙:“是我逼他们做的,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未等话音落下,守卫已经拔出枪,子弹穿过消/音/器咻咻两声,塑料布上铺开一片血红……
  花河搁下茶碗,翩然朝齐谐走去,却不敢靠得太近,在离他两米远处停了脚。
  齐谐已有预感。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道,“请你放过丁隶。”
  “你觉得这可能吗?”花河从眼底望着他,轻蔑得好似看一只蚂蚁,“除非你求我试试,我心情好的话,或许会答应。”
  “求你。”齐谐毫不犹豫。
  花河轻笑:“拿出一点诚意。”
  齐谐知道他的恶癖,费力地正起身子,跪在他面前:“求季大人网开一面,放过丁隶。”
  语毕,一颗子弹从他前胸钻了出来。
  花河惊得跳开一步,勃然大怒:“谁开的枪!”
  对面的看守愣了一下,慌张地跪倒在地:“季大人!我以为——”
  “算了!”花河打断他,捏起角落的抹布,掸了掸裤腿沾上的血珠,“下次注意点,别脏了我的鞋。”
  “这三具尸体要……?”守卫试探地问。
  花河一瞪眼睛:“这还用我教?”
  “是!”守卫赶紧招呼,“你们几个!开车拖远点埋了!”
  手下立马上来,铲起煤渣吸掉残血,连同尸体卷起塑料布,一头一脚抬着退出了船舱。
  大雨瓢泼,光秃秃的树干瑟瑟发抖。
  一铲一铲挖下去,破开浮土层,掘进黄泥层,雨水在地表汇成径流,裹带着黑的煤渣和红的污血,落进那只坑坑洼洼的洞口。
  “你看这大小够吗。”坑底的人问。
  “挤挤差不多。”另一人说。
  “哇!”旁边突然大叫,“那尸体好像动了!”
  坑底的人啐了一声:“别他/妈一惊一乍!”
  “真的动了!闹鬼啊!”那人一屁股瘫坐。
  “少放/屁!什么鬼不鬼的!”坑底的人艰难地爬上地面,几脚将包裹的尸体踹下去,可能是挂到了锐物,塑料布刺啦撕开一道口子,一颗头颅露出来,脸上还挂着死不瞑目的表情,瞪大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夜空。
  啪,一撮土盖上去,将它永远地掩住了。
  河水极寒。
  卫远扬哆哆嗦嗦爬上岸来,掏出手机已经泡坏了,好容易找路人借了电话,赶紧联络椒叔。没过十分钟,三辆黑色轿车齐刷刷停在眼前,下来十几名便衣。
  “情况怎么样?”椒叔也一起来了,卫远扬这才第一次看清她的全貌:此人四五十岁,个子中等,大鼻头,肿眼泡,头发稀疏,身穿一件蓝色羽绒服,脚踩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右手撑一把黑伞。
  “那批军/备就在对岸。”卫远扬跟她指了指。
  一名便衣举起望远镜,调过焦距,问他在哪。
  “那两排卡车就是坦克!那些油罐车就是步/战/车!”卫远扬一句话说完,旁边几个警察立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倒不是没可能,的确有这种障眼法。”椒叔见多识广,“齐谐呢,没跟你一起吗?”
  “你知道齐谐?”卫远扬刚问出口就发现自己犯了傻,当初是黄局让他借助老齐进的归心堂,上海这边的接头人当然有数,于是实话实说,“他可能逃脱了,也可能被抓了,我先跑出来报信的,后面的事都不清楚。”
  椒叔无奈地叹口气:“发现军/备的位置,你应该第一时间报告我们,让专业人员处理,怎么能擅自行动!”
  卫远扬也知道犯了错误,说到底是他太依赖齐谐,也太低估了敌人。
  “是我的问题,请求组织批评。”他说,“不过批评之前我们还是先救人。”
  “这还用你说?”壮硕的便衣用下巴一指,“这边我们接手,你回车里去吧。”
  卫远扬一看被撇开立刻不乐意,坚决请求参加战斗。
  对方两眼一瞪:“回去!这是命令!”
  “不回!”卫远扬也犯了倔,“齐谐是被我搅和进来的!出了事我怎可能袖手旁观!”
  “小卫!”椒叔打断他,板着脸教育道,“特警队同志有自己的作战习惯,你一个外人不熟悉,帮不上忙还会添乱!何况战斗不是逞能,不是搞个人英雄主义,刚才你们就栽在意气用事上,现在还不知道吸取教训?”
  “我——!”卫远扬开口却没法反驳。
  即便不甘心,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坐回车上,看着特警队谨慎部署、果断行动,成功押回嫌犯,控制了那批军/备。
  卫远扬默默地想,如果当时劝齐谐不要妄动,由他直接联络警方,也许有更好的结果。
  可惜人生并非游戏,无法回档重来,不会再有机会去纠正那错误的选项。

  ☆、复生

  月园的门铃响了。
  丁隶拉开门,门廊里站着一个女人,他觉得她有些眼熟,稍作回忆,原来是杨欢。
  一句你好还没出口,便听她说:“齐先生受了伤,在医研所,挽月让我带你过去。”
  丁隶的心顿时悬了一下,问她怎么回事。
  “抱歉,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杨欢冒着雨走向院外,那里已经停了一辆车。
  丁隶顾不得拿伞,赶忙跟上前。杨欢坐进驾驶位,待他扣好了安全带,脚踩油门,调转车头向浦东疾驰而去。
  急诊室里已经等着两个人,首先迎上来的是卫远扬。
  “那个……对不起。”他愧疚地低着头,“老齐他刚才……死了一下。”
  丁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什么叫‘死了一下’?”
  卫远扬也觉得自己措辞不当,却不知该怎么说起:“大概情况就是……刚才我和老齐去破坏持云阁的一批军/备,被花河发现了,老齐为了掩护我,让我先去报信。然后特警队来了,逮捕了那些嫌疑人,他们招供说,老齐和另外两个人已经被杀了,埋在了松江。再然后……我们找到地方,挖出他们的尸体,这时候老齐他就……就……”卫远扬本来想说诈尸,怕吓着丁隶,想说复活,好像也不对,支吾了半响找不到形容词。
  “就怎么样!”丁隶急得没办法。
  “就动了一下。”卫远扬总算说,“当时我觉得有戏,赶紧联络了钱助理,她就让我带老齐来这——”
  “陈靖家属?陈靖家属在吗?”忽然一个医生喊。
  丁隶刚要开口,被荀挽月挡了回去,高跟鞋两步上前,稳稳地站在医生对面,她自我介绍道:“我是他的妻子,也是归心堂荀总的大女儿。”
  医生当即懂了,称呼一声大小姐:“现在您丈夫的情况有点棘手,请您来一下。”
  丁隶赶紧跟过去,竟被门口的护士拦住了。
  “对不起,只有家属能进。”
  “我才是他的爱人!”丁隶心急如焚,却无法说出这句话,眼睁睁望着手术中心的大门再次关上,将他和齐谐隔开两边。
  身后的卫远扬十分内疚,看到丁隶着急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觉得老齐会没事的……上次他在西沙也死过一次,没几天工夫照样活蹦乱跳。”
  “但愿吧。”丁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又问刚才齐谐是“怎么死的”。
  卫远扬犹豫了一下:“枪伤,子弹从背后射进去,击穿了心脏。”
  后话他没说,丁隶自然知道,子弹的空腔效应必定搅碎了胸腔,在身前钻出巴掌大的血洞,左肺连同半边肋骨应该全没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留下一个右肺,运气不好的话……
  丁隶不敢再往下想。
  而这样的一副残躯,还有复活过来的可能吗……
  凌晨四点,手术终于结束。
  齐谐被推进了专供异症患者使用的隔离病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荀挽月跟医院领导打过招呼,丁隶才以表哥的身份见到了他。
  无论从哪个方面判断,病床上都是一具尸体无疑。冰冷,僵硬,毫无生气,青白的一张脸仿佛纸人,乌黑眼眶深陷,潮湿的发梢贴在额头,一双手紫得发乌,腕部还留着几道清晰的勒痕。
  丁隶慢慢掀开被单。
  胸前一片血肉模糊,心脏已经没了,肋骨穿通,露出零零碎碎的肺部组织,半截支气管断在那里,横膈膜破损,隐约可见暗红的肝脏……
  “齐谐被挖出来的时候,全身都裹着污物,连胸腔都灌了泥土,刚才医生一直在做清创工作。”荀挽月拽过椅子坐下,“现在我们也没有什么能插手的了,就等着他自己醒过来吧。”
  “他会醒吗……”丁隶喃喃,不知在问谁。
  “他敢不醒。”荀挽月满不在乎,“他要是这么死了,我的脸还往哪放?丈夫一会儿失踪一会儿被杀,旁人还以为我的眼光有问题呢。”
  听到这句话,丁隶不禁有些火大,拐弯抹角地下了逐客令:“你忙了一夜,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就行。”
  荀挽月察觉他语气不善,也没在意:“我倒是想走啊,不过病人躺在这里,‘老婆’回家了,让‘表哥’守着,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大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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