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思宁拾起竹镊子,倒掉杯中的头泡水:“和荀持云有关吗?”
齐谐颔首:“目前他有一批军/备要运往北京,我们不能明着阻挡,只能搞一些小破坏。”
“这可有点难。”钱思宁递上两杯茶,“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想在不让荀持云察觉的前提下,从内里破坏那些军/备,等他临到用时,才发现那只是一堆废铁,是吗?”
“钱女士果然冰雪聪明。”齐谐话落,故意瞥了旁边一眼,卫远扬立刻感到智商被侮辱,怒气冲冲地瞪了回去。
钱思宁抿下一口铁观音,在脑中搜寻着合适的帮手:“我尽量联系吧,最迟什么时候要人?”
“东西预计后天运走,最迟明晚就要动手。”
钱思宁说声清楚了,放下茶杯拨了几通电话,对面似乎有个了候选人物,要等对方的消息。趁着空闲的工夫,她又烧上一壶水,问齐先生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齐谐轻捻杯子,望着一粒茶屑徐徐旋转。
“孑栖咒的事我从方寻那儿听说了。”钱思宁提起公道杯给他添上,“您家丁医生平时挺警觉的,怎么就着了花河的道呢?”
齐谐一声叹:“关心则乱……”
“依我看啊,花河这绝对是个馊招。”卫远扬不以为意,吸溜一口茶,“利用谁不好,他偏偏利用你,这不是引狼入室自找麻烦吗!”
“这话未必。”钱思宁心中有数,缓缓道,“有些事除了齐先生,别人还真做不到,花河也清楚他是颗定/时/炸/弹,不过时间紧迫,只能将就用着了,一旦发现齐先生可能造成威胁,他必定毫不犹豫置他于死地。”
卫远扬唉一声,拍了拍齐谐的肩膀:“你现在就好比在趟地雷阵,一步踏错立马完蛋!不然猕猴桃的事交给我,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男公关吧,免得被花河瞧出了破绽。”
齐谐不置可否,转换了话题:“方少爷怎知道孑栖的事?”
一提到方寻,钱思宁立刻换成姐姐状,无可奈何地笑笑:“说实话,这小子的感知力不比您差,只看他有没有心去用了。之前的确是我太宠他了,您那招假死果然是一箭双雕,逼着他长进不少,连荀爷最近都一直夸他呢!”
齐谐摇摇头:“这对他未必是好事,我倒觉得他的性格不适合这个圈子。”
钱思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适不适合也得试试才知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那钱女士今后有什么打算?”齐谐吃罢茶点,伸出指头蘸了两下水盅,示意她是不是要金盆洗手?
“还能怎么打算,守着店跟老公过小日子呗。”钱思宁嘴上客套地应着,却没有重复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抽出纸巾随便擦一下手指,搁到了一旁。
卫远扬没有那般细心,完全未注意这一系列动作,小段沉默之后,帮手的消息传回来。
钱助理听着电话比出一个价码,齐谐点头同意,两边约好行动时间,整个过程没有超过半分钟。
☆、铁船
午夜的苏州河大雨肃杀。
河边,物流分拣中心,大大小小的货物堆满仓库,散发着塑料包装与纸盒的特殊气味,闻着令人不适。这里闷不透风,燥热而湿黏,工人直起身子,用手套背面擦擦汗,重新弯下腰,揪起塑料袋的一个角,扬手丢进货物山,好似将废品扔进了垃圾堆。
高高的窗外,一只淋湿的黑猫盯着这一切,瞳孔闪闪发光,突然它汗毛一竖,发出凄厉一声嘶鸣!窗台下,六只身影列队疾奔,黑色衣裤,黑色面罩,黑色防水背包,几乎同那只野猫一模一样。
不问名,不看脸。这是他们的规矩。
汇合点在仓库的背面。
东西呢。领头的问。
前面不远。齐谐系上黑巾遮住脸。
不远是多远。
三百二十米。齐谐拇指一扬,走吧。
隆隆雷声由远及近,几人逆雨前行。
一片露天堆场里,零散地停着不少卡车和油罐车。
就是它们了。齐谐说。
领头的一双眼睛从面罩的孔洞露出来,眼神十分不善,手电筒的光直接打到齐谐脸上: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呵。齐谐一声轻笑,我以为你们看得见。
领头的压低声音:看见什么!
齐谐不答,唰地扬起衣袖,好像拂开了空气中一道纱帐,又似召来一道天雷。
哗啦,凌空一个闪电将地面照得真切!
卫远扬定睛望去,面前哪里还是无害的民用卡车,分明列着一排排惨绿色铁甲!履带□□,炮筒浑圆,直指暗夜的远星。
雨这么大怎么还有星星?一个蒙面人抬着头,眼睛被雨淋得睁不开。
笨蛋,那是飞机。另一个蒙面人利落地卸下背包,掏出一把锁器,三两步爬上坦克顶部,撬开挂锁,钻进舱盖,啪地盖上。
还有8秒。齐谐提醒。
他们在里面工作,鬣狗看不见。领头伸出手指点了两下,你,你,去02。
Roger.一人敬个了大兵礼,听口音像外国的。
巡逻的来了!齐谐拉一下卫远扬,剩余的几人退到一排平房后面。
又一只舱盖轻轻盖上,两个守卫走回来,在坦克矩阵中间绕了几圈,警觉地四下张望,他们的左手打着黑伞,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那里正好是装枪的位置。
鬣狗目测20秒离开。领头的按紧耳机通知队员,手指戴着手套,粗大无比。
老封,你还有多久。他又问。
好,按你的节奏来。他说。
杨妹妹!干活时不许吹口哨!他不耐烦地骂,好了!01做完可以出来,下一批鬣狗还有31秒!03抓紧!
——时间差好像一只一只齿轮,卡口精确到位,毫无偏差:蒙面人AB钻进舱盖,守卫AB走过来、离开,蒙面人CD钻进下一舱盖,守卫CDE走过来、离开。
躲在平房背面观察这一切,卫远扬的手心渐渐渗出汗液,却连呼吸也不敢紊乱,生怕破坏了这精妙的循环。
黑夜里一亮,守卫B擦着打火机去点嘴上的香烟。
这个动作让他的脚步延迟了0.3秒。
A借此赶上来,和他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边走边聊,行到转弯处,守卫C已经重新出现。
领头人啧了一声。
各单位注意!节奏有变,原地待命!
07!鬣狗往你的方向去了!注意隐蔽!
07!07!收到请回答!领头人低咒一句该死,可能是强雷雨阻碍了信号!老郭,我去拉一下人!跟我配合!
说罢他掏出枪,平举,瞄准远处一只车门。
咚地,橡皮弹打上去,发出一个引人注意的闷响。守卫唰地回过头,同时扔了烟蒂,摸进风衣口袋……
07!立刻隐蔽到09位置!领头的命令。
不行!那边有人!齐谐的目光穿透暗夜,敏锐地察觉到增援正在逼进!
忽听一声鸟鸣,紧接着脚步凌乱,踩在水洼里发出不安的哒哒声!
Caption!暴露了!有人喊。
怎么会暴露的!领头的问。
当心东边有——!那人说出最后几个字。
簌地,弹道撕裂空气!一个身影倒下去,砸破水洼表面的路灯倒影。
操……领头的换了一把实弹枪,嗖地冲出去:我来掩护!杨妹妹,阿夏,老郭!从北门撤退!
程序改写还需要13秒。阿夏冷静地回复。
停止改写!先保命!领头的提枪冲上前,以一排电瓶车为掩体,向守卫发起攻击。
卫远扬抹掉满脸的雨水,只恨手无寸铁,根本没法加入战斗,着急之际,却见齐谐眼神凌厉、扎紧面巾。
老齐!他赶紧喊住,你要干嘛!
我去帮忙。齐谐平静地指了指身后的苏州河,你游到对岸,把这里的情报送给警方。
不行!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我们不能全军覆没。齐谐揪过他的衣服,发力将他扔下河堤,提起脚步,奔向战局——
铁船。
昏暗的船舱铺着一层塑料布,头顶灯火忽明忽灭。
花河端坐椅中,手上捧着一杯盖碗茶,疾风劲雨摇晃河水,摇晃船体,也摇着他手中的茶汁。
“季大人!”来者报,“入侵的一共八人,一人击毙,四人逃脱,三人活捉!”
花河抬起眼皮,指甲剔出茶碗中一只飞虫。
“带进来。”
来者领命,向舱门一挥手。
三个人被推搡进船舱,守卫扯掉他们的面罩一踹膝窝,两人站立不稳,应声跪下,却有一人怎么也不从,守卫对他后背狠狠一个膝撞,硬生生将他踢倒在地。
“齐谐,你真是胆子不小啊。”花河悠然开口。
地上的齐谐反绑着双手,凌乱长发黏在脸上,嘴角一抹血红。——倘若不是因为孑栖咒,凭他的功夫怎可能被这些凡人擒住。
“你以为我有你想象中那么蠢吗?”花河欣赏着茶碗上的冰裂纹,“跟丁医生合起伙来骗我,如此雕虫小技,也妄图让我上钩?”
“是啊。”齐谐轻哼一声,“在我想象中你就是那么蠢。”
“不长记性!”花河扣了一下中指。
齐谐霎时胸腔一紧,吐出几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