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了,我们回去吧。”杨锦书讲供奉收了,拉着禾棠要走。
“那小孩……”
“禾棠。”杨锦书严肃道,“我们不能再出现在人前了。”
“啊?为什么?”禾棠惊讶。
“有些人能看到我们了。”杨锦书敛着眼睫,忧虑之色愈重,“会吓到他们的。”
“等等!”禾棠抓着他的胳膊,睁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可以看见我们?”
“有些人可以。”
“有些人?”
“有些时辰也可以。”
“有些时辰?”
杨锦书闭了闭眼,解释道:“体质较弱的人、出生于阴气旺盛时刻的人与命悬一线的人都容易看到鬼,而某些阴气较盛的时辰和地方,如有法力强大的鬼怪出没,寻常百姓也会察觉。知闲出生时正值七月十五丑时,从小便害怕独自一人在夜里行走,如今想来,恐怕他自小便能察觉到夜里的鬼气。”
禾棠却想到别处:“这么说……如果我挑个阴气旺盛的时刻去找臭婆娘,她也看得到我咯?”
“……”杨锦书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坑。
果然,禾棠一脸兴奋地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相公相公!我们去县里吧!我们去找臭婆娘报仇!”
杨锦书为难道:“你鬼力太弱……”
“不是有你吗?你要是不放心,我们把神棍也叫上!”
“山下有危险……”
“那我们就去探险!”
“可……”
“哎呀杨锦书你怎么这么磨叽!”禾棠甩开他胳膊,气鼓鼓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寻死吗?都是那个臭婆娘害的!我三岁的时候她就把我扔到河里了,后来我爹把我救回去,她就打我骂我让我干活,还设法害死我爹!后来我长大些,她嫁给一个富商,整天让我给那个富商的孩子洗衣做饭任打任骂,我发烧快死了她都来拧我胳膊让我爬起来给她小儿子找拨浪鼓,这种恶毒的婆娘把我害死以后还逍遥活在世上,有没有天理?”
杨锦书长于书香世家,从未听过如此恶毒的事,大吃一惊:“她……她怎可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
“何止!我上吊死了以后她不想着把我葬了,尸体还没凉透就卖给你家赚礼钱,亏心不亏心?”禾棠气得在原地转圈,“我都是个死人了,她连我的尸体都不放过!还把我打扮成女人欺骗你父母!这种蛇蝎心肠的妇人留在世上做什么?我偏要去找她算账!”
杨锦书左右为难。
“算了算了,要你有什么用,还说要对我好,骗子!”禾棠对他用激将法,话说得又委屈又气愤,“婚书什么的果然是骗人的!根本不管我!呜呜呜……”
杨锦书看他干巴巴地嚎,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手足无措地安慰着:“我……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想对你好……禾棠禾棠,你别哭呀!”
第九章
“你都不肯陪我下山!”禾棠控诉。
“我……我陪你下山还不行么?你别哭了……”
“这可是你说的!”禾棠收声,扯过他的手指拉钩,“你在山下要保护我,帮我报仇!”
杨锦书无奈:“好,不过我先教你一些法术,免得你一下山便出事。”
禾棠喜笑颜开:“好呀好呀,我们把神棍也带上好不好?”
杨锦书记挂着神棍最近不甚安稳的魂魄,想着带他一同离开也好,便点头答应下来:“好。”
两人去乱葬岗邀请神棍,神棍心想这乱葬岗也没什么看头,随他们一起下山未尝不可,便答应下来。施天宁听说他们要下山,顿时来了兴致:“我也去!”
神棍瞪他:“你去做什么?”
“我闲来无事,去山下看看,说不定攒些功德。”
“你何时喜欢攒功德了?”神棍不屑,“你走了,菀娘怎么办?”
“她自然陪我一起去。”
菀娘听到这话,却说:“我不去。”
众人惊讶。
她与施天宁虽然总是吵嘴,却也夜夜形影不离,今日怎么了?
菀娘冷着脸道:“要去你去,我在这里好得很。”
施天宁微微挑眉,觉得她此举有异,思忖片刻,朗声道:“那我去了,你可不要想我。”
菀娘呸他一口:“快滚!”
老刘在一旁笑:“无事,我会帮忙看顾菀娘的,你们早去早回。”
菀娘哼了一声,扭头消失了。
神棍和施天宁去了杨锦书的宅子,一起教禾棠法术。神棍懂的法术多是道家秘法鬼道小计,施天宁笑嘻嘻地想教他双修之道,被禾棠一脚踹开了,只好转而教他一些御魂术、逃遁术和武艺。
“我学武做什么?”禾棠不明白。
“你是不是傻?”施天宁弹他脑门,“你现在可幻化实体,若是被武艺高强的修道人抓到了,那可要上手打架的,你若是打不过,就被他们收去炼丹啦!”
“你少唬我!炼丹才不要鬼呢!”
“怎么唬你了,三魂七魄能炼成金丹,越是法力高强、精纯至善的魂魄炼出来的丹药越好,不然你以为那些修道的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捉鬼?”施天宁言之凿凿,“要是碰到他们收不了的恶鬼,他们就用灵符和法器合力将恶鬼擒住,镇压起来,待恶鬼气弱,他们就将恶鬼丢到炉子里炼丹!不信你问神棍。”
“啊啊啊!不要说了!”禾棠捂住耳朵,“这个世界好可怕!”
杨锦书瞪了施天宁一眼:“你别吓他,禾棠胆子小。”
施天宁撇嘴:“胆子小还想做鬼报仇。”
“哈哈,施天宁说得没错,禾棠你可要小心些。”神棍在身后笑嘻嘻道,“当然了,如果你遇到的是我这种只会算算命坑蒙拐骗的江湖道士就没事,他们法术不精,没什么本事。”
杨锦书对此不敢苟同,不过禾棠被两人吓到,他安慰了好一阵才开始学。
几人在山上学了两月有余,禾棠终于可以来去自如地出现离开,懂一些小法术,御一些没什么执念的游魂。
杨锦书怕他饿着,拿了好些吃食冥币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说实话,杨锦书生前从未离开过县城,也甚少出门,认得的地方没几个。问起禾棠,他倒是只对以前住的地方熟悉,其他地方一问三不知,反倒是走江湖的施天宁和神棍两个外地人比他们还熟悉,自如地走街串巷,还不忘告诉他们哪里的酒最好喝,哪里的菜最好吃,哪里的姑娘最好看。
施天宁死得早,路过好几个地方都感慨变了变了,以前的店家不在了。
神棍偶尔赞同地点点头,说县城没以前热闹了。
禾棠在一旁翻白眼:“这是大半夜啊两位大哥,有宵禁,到哪里热闹去?”
神棍敲他脑袋:“大半夜正是大鬼小鬼们出来玩的时候,当然热闹!”
禾棠左顾右盼:“我怎么没见到?”
杨锦书站在他身侧,按了按他肩膀:“别听他们乱说,我们去找你娘。”
“对!这个比较要紧!”禾棠一捋袖子,“走走走!我带你们去见我那个恶毒的娘!”
四只鬼在深夜的街上走走停停,禾棠一路上义愤填膺地控诉他娘亲的恶行,施天宁无情地戳破他:“你骗鬼呢?你要是真从小被这么欺负,性子还能这么活泼?”
禾棠:“……”
杨锦书停下来,仔细一想,惊觉自己被禾棠可怜的小眼神给迷惑,忘了思忖其中的不合理之处。
禾棠卖萌:“我这是天生比较乐观!”
杨锦书不说话。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骗鬼啦!”禾棠扁扁嘴,“我说的经历不是造假,只不过我穿越到这个身体里的时候,禾棠已经十六啦,我实在忍不了那个臭婆娘这么虐待亲儿子,才上吊自杀的。”
“你不是禾棠?”杨锦书惊异。
“我当然不是啦早就和你说过的嘛,我来自别的世界……”禾棠慌乱地看着他,“哇哇哇,杨锦书你别忽然变成病死鬼的脸啊好可怕!”
杨锦书青着一张脸,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手足无措的人成了禾棠:“你你你……你突然这么生气干嘛?”
“如果你不是禾棠……那我娘子是谁?”
禾棠:“……”
他猛地蹦起来,指着杨锦书骂道:“都说了不许叫我娘子!啊呸!就因为我是穿越来的你就不承认我了吗?每天抓着我晒月亮的人到底是谁啊混蛋!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薄情郎!你……不对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总之你到底生个鬼的气啊!难道寻死是我愿意的吗?”
神棍凑过来煽风点火:“是你愿意的呀,你不是自杀的吗?”
禾棠强词夺理:“我不自杀会被臭婆娘卖给他吗?躺在他棺材里的就是别的小鬼了好吗?”
杨锦书依然觉得很委屈:“我们合过八字的……”
禾棠索性看着他直截了当地问:“那你要去找那个不知道飞到哪里的正牌禾棠的魂魄还是要陪我回去找臭婆娘算账?我都不介意被当成禾棠了你居然还歧视我?”
杨锦书辩解:“我没有歧视你……”
“那你为什么要纠结我到底是不是禾棠这种哲学问题!”
“我……”
“哇哇哇好过分!”禾棠当街大哭。
鬼哭声惊天泣地,惊得周围晃荡的游魂纷纷逃窜,以为遇到什么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