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天宁捂脸:“我头一次碰到这么厚颜无耻的小鬼。”
神棍塞着耳朵望天:“天纵奇才。”
杨锦书连忙跑过去捂住他的嘴,慌道:“你你你……你别哭啊!我我我……我又没说什么……”
“你去找那个禾棠嘛!你走!”
“我不找不找,我就找你……哎呀你别哭啦!”杨锦书看着他干嚎没有泪,哭笑不得,“你连眼泪都没有,别揉眼睛了……”
“哇哇哇欺负我!为什么鬼哭就不能有眼泪啊!这种设定太坑啦好讨厌!”
杨锦书无奈,抓着他的手妥协道:“别哭啦,我就认你一个禾棠好不好?”
禾棠收声,扁着嘴道:“我和那个尸体长得一模一样,你有什么好纠结的!”
杨锦书:“……”
小伙子,我还没有纠结你就开始嚎了我哪有心情纠结啊!
他安抚性地摸了摸禾棠的脑袋:“好了,别闹了,你不是要去找你娘?”
禾棠扯着他的袖子:“你也跟我去。”
“我不会跑的……”
“不管,你跟着我。”
“……好。”
施天宁在他们身后牙酸:“哎哟,眼瞎。”
神棍哈哈大笑,跟着他们朝前走。
禾棠的亲娘在他十岁的时候改嫁给一个富商,富商姓朱,住在县城东边的一座大宅子里。几人走过去,却见朱府正门大开,阴风阵阵,从府里传出凄厉的哭声。
“这是……”禾棠惊讶地看着大门,“大晚上的把门开着,不怕遭贼啊?”
施天宁却拦住他们,沉声道:“不是,府内有异状。”
“异状?”杨锦书不明。
神棍叹了口气,解释道:“府内有厉鬼作祟。”
禾棠睁大眼睛:“咦?谁这么好心,来替我报仇了?我要去会会。”
神棍连忙把他拉回来:“你是不是傻?人家敢开着大门就说明府内摆了法阵,你听见那厉鬼哭嚎了吗?铁定有鬼中了招。你若是此时进去,你就是那下一个干嚎的鬼!”
禾棠顿时缩在他身后:“这也太狠了!哪家的道士这么恶毒!”
“我也不知道。”神棍想了想,朝杨锦书勾勾手指,“锦书,带修罗伞了吗?”
杨锦书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来给他:“有用?”
神棍摆摆手,吩咐道:“你魂魄纯净,又有杨家祖宗庇佑,阴福宽厚,可以避开这些针对厉鬼的法阵。你撑着伞,我随你进去看看里面在搞什么名堂。”
杨锦书闻言便将修罗伞撑开,这伞看上去平平无奇,像一把普通的油纸伞,然而每一条伞骨都刻着一条梵文,伞头雕成一男一女两只小人,男的身形丑恶,女的端正貌美,他们背对背身子斜倚,看上去栩栩如生。
这伞很大,足以容纳两人并肩而立。
神棍嗖地一声躲进伞下,催促着他:“走。”
杨锦书回头看向施天宁与禾棠:“你们在外面等,我们很快就出来。”
禾棠好奇:“道长去哪儿了?”
伞顶发出神棍不耐烦的声音:“我在伞里呢,少啰嗦,走了!”
施天宁护着禾棠,叮嘱道:“你们小心。”
杨锦书点点头,撑着伞,缓缓步入朱府。
第十章
朱府内宅灯火通明,院中摆着长桌香炉三足鼎,香火味浓得呛人,符纸飘了满地,廊檐挂着铃铛,此时正叮当作响。
杨锦书小心翼翼地靠着门边迈步进去,只听头顶的铃铛更吵了。
他心烦得闭了闭眼,忍住不适,缓缓向里面看去。
院子中央的法阵里困着一只厉鬼,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嘴里发出凄厉的叫声。三四个道士围着厉鬼不断地念着咒语,手里捏着黄符,直直指向阵法中挣扎的厉鬼。
朱家老小躲在一旁互相抱着瑟瑟发抖,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
“锦书,东北角是不是站着一个人?”头顶传来神棍小声的询问。
杨锦书定睛一看,在院子的东北角角落里隐隐站着一名男子,穿着墨色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然而那男子身量挺拔,拂尘若雪,负手而立,头上束着上清芙蓉冠,竟是道行高深之人。
那道长远远看着院中的法阵,并不上前,也许行针的是他弟子。
就在这时,那道长仿佛对他的目光若有察觉,忽然转过头来,眸中冷光清凝,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杨锦书只觉头晕目眩,生生退了两步。
那道长举步迈出角落,银辉之下面容初现,棱角分明的五官与常见的修道之人有很大不同,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令他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冷厉气息。
杨锦书一看他的脸,顿时更头晕了:“他……他不是……”
道长在头顶破口大骂:“奶奶的怎么是他?!锦书快走!”
杨锦书不用他吩咐,早就折身往外逃。那道长气势太强,他们根本抵抗不住。谁能想到区区一个小县城的富商家里竟会出现如此道行高深的修道人?作孽!
杨锦书趔趄着出了朱府的大门,脱离法阵后他力气稍稍恢复,看到施天宁禾棠上前,连忙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施天宁不知短短时间发生了什么事,竟令他如此狼狈,连忙使了个眼色,让禾棠上来帮忙,一左一右搀着杨锦书迅速离开。
一行鬼跑到县郊,阴森的空气终于让他们放松下来。
杨锦书摆摆手挣脱了两人的帮忙,抬手敲了敲伞骨:“道长,出来吧。”
神棍嗖地从伞里钻出来,跳到地上拔腿就跑。
施天宁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抓回来:“神棍你去哪儿?”
神棍挣扎:“回乱葬岗!你们继续玩吧我要走了!”
施天宁没撒手,扭头问杨锦书:“怎么回事?”
杨锦书苦笑:“碰见熟人了。”
禾棠:“谁啊?”
神棍咬牙切齿:“还能有谁?我那个前世冤孽!”
禾棠恍然大悟:“你徒弟啊?”
“对,就是那个小王八蛋!”神棍骂完了,瞪着施天宁,“撒手啊大哥!我要逃跑了!”
施天宁诧异:“杀人分尸的是他又不是你,你跑什么啊?”
“哎哟你是不是傻?”神棍气道,“他杀人分尸不就是为了让我魂飞魄散么?结果一瞧,我三魂七魄好好的,那不得一拂尘把我魂魄都打散啊?老夫养了好些年才把魂魄定住,岂容他来造孽!不说了我先溜!”
他使了个巧劲挣脱施天宁的桎梏,瞬间飘出半里远。
禾棠没想到回家报个仇都能碰到这种事,顿时哑然。
杨锦书温声道:“朱府现下戒备森严,又有道士坐镇,我们还是另寻机会吧。离天亮还有些时辰,我们也回去吧。”
禾棠无奈,却也知道自己本事不够,只能点头:“好吧,等那群道士走了再说。”
施天宁狂翻白眼,他下山是来玩的,结果什么事都没干就要打道回府了,无聊。
正欲折返,神棍又忽然出现,大叫着:“杨锦书!快打开伞让我躲躲!”
杨锦书本来就没将修罗伞合上,闻言便撑了开来,问道:“这是怎么……”
神棍瞬间附在伞上,叮嘱道:“就当我不在!”
话音刚落,三鬼直觉身上一冷,一道幽幽紫光震荡开来,方才院中碰见的冷面道长已至身前。
这位道长年约二十三四,面白身高,长眉斜飞,一双眼亮若晨星,相貌甚是俊美,然而一身凛然傲气令他不怒而威,墨色道袍在夜色中无风自动。他看着面前三只,漫声道:“你们是何方小鬼,竟流窜至此,扰人清梦?”
禾棠躲在杨锦书背上低声骂道:“这什么道士啊妈呀为什么他一过来我就忍不住浑身发抖!吓死宝宝了!”
杨锦书拍拍他的胳膊,答道:“此人道行高深,已是鬼见愁级别,你怕他很正常。”
施天宁哼道:“我们晚上出来溜达都不行?”
那道长不为所动,继续问:“你们法力低微,离入葬之地不会超过二十里……是乱葬岗的孤魂野鬼?”
“是啊,怎样?乱葬岗的孤魂野鬼触你霉头了?”
杨锦书连忙拦住施天宁的胡言乱语,彬彬有礼地对那道长说:“道长莫怪,我这位朋友性格如此,并非有意针对。我们几个的确是乱葬岗那边的,我家小孩玩心重,在山头没什么可玩耍的,闹着要到山下来逛逛,我们便寻了个没人的深夜带他下山走一走,并无恶意,更未伤人,还望道长行个方便。”
道长:“你是谁?”
“在下姓杨,名锦书,自长生。家父乃县上书院的先生……”
他还未说完,那道长已经点头:“哦,是你,杨家后山那座坟是你的?”
杨锦书眉头一跳,不知他为什么立刻想到这里,只好点头道:“确是在下。”
“你死几年了?”
“七年有余。”
“哦。”那道长应了声,忽然道,“三年前你有没有在你家后山见过我?”
“……”杨锦书没料到他有此一问,登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禾棠听杨锦书说过那段旧事,脸色一变,忍不住为杨锦书担心起来。
那道长脸上威色愈重:“怎么,难道三年前你也下山来玩耍?”
杨锦书心中暗叹,只好道:“不瞒阁下,那年冬天……我确实是见过阁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