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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编号二五零四 (Wordlag)


啊!
他迅速从床上翻身而起,快步走出一个篮球场大的房间,寻著人动的气息前进,穿过重重长廊。神殿内的装饰多神圣多庄严,他没有心思去看,只知道快步走著,最後开始狂奔。
不晓得在害怕什麽消失,恐惧不停窜升,他慌张地跑著,不敢停下休息,这种害怕下一秒就会见不到谁的感觉,他第一次有。忘记是谁说过的了,他看似傻,可却比谁都还冷血,看一切,都是淡然,「没有过喜欢的人吧?」似乎曾有人这麽问过他。
其实他并非刻意如此的,只是看待一切激不起什麽太大的激情,如斯而已。但是最近他有那麽点能体会了,原来世界不是只有自己而已。
而一体会,竟是惊天动地。
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於是碰到时会紧张,会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後才惊觉自己已经能够对自己以外的人产生激动,而不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故事,统统不是故事。
他才发现,原来那个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过去的他是太淡然了,不管在待人或是处世上面,就算大声说话、就算大声笑,那也只是一时的而已,并没有打入心里激动的感觉。
如果没有下来人界的话,他永远都还是原本那个人吧?不会发生任何改变。颠覆太多。
其实,其实比起小哈,他更喜欢小披这麽名字,明明用的时间极短,但确实是这样的,感觉过去的小哈是一片空白,而小披是一个接应小哈的转捩点,就此新生。
小披,小披。
神殿很大,他跑了许久才找到大殿,确认後才停下脚步,撑著膝盖喘气休息。但视线仍直直盯著前方。大殿是以白色与淡黄色组合而成的,占地有四五个学校那麽大,柱粗如千年树,上头纹著古老的文字,其他的装饰他是看不入脑子里了,只看著中间躺在冰床上的衣飒,以及在他身旁来回走动的人们。大多是一些专业人士与高层,有些之前有看过,他也在这些面孔中认出了父亲。
他刚想继续走,就看见斜方另一道大门开启,几个人推著一个桶子,不晓得是什麽。推车推移的声音激起容器内液体的晃动,啪答的声音在宽大无物的神殿内造成极大回响,小披以为是圣水之类的,突然就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无由来的,他有非常不安的预感。
三步并两步走过去,他一把扯住正在发号施令的父亲,急问:「血哪里来的?」太不安,让他忘了礼貌,扯了人就切入重点。诺靡亚挑眉,没回他的话,只说了句「到旁边去坐著,很快好」。
他越不回答,他就越焦躁。小披:「不要!到底是怎麽回事?哪里来这麽多血?」
诺靡亚拿起递来的银盘上的精致蚕绳,无视於小披,开始念起咒语。随著他的诵读,蚕绳散发出粉红的光芒,又注入豔红的光球,转瞬间,轰然火起,燃烧了整条长绳,却神奇地避开诺靡亚手执之处。诺靡亚反手举起,接著指尖轻抬,剧烈燃烧的蚕绳便随著这个动作漂浮在空中,然後落入血筒内。圆形的容器内瞬间爆发起不自然的蓝色火焰,并散发出腐臭的尸味。
小披还是扯著诺靡亚,只因突然爆出的火焰而退了几步,很快又站回来。「你还没跟我说,这血是哪里来的?做什麽用的?」
诺靡亚这才正视小披,面无表情的冷然面容突然浮现温和的微笑,就如一直以来爱子的诺靡亚「父亲」。「当然是救人用的,小哈别担心,一旁坐去,衣飒很快没事情。」
小披还是瞪著他,手没动作,眉头紧紧纠起。「你跟我说真话。」
他还是笑。「什麽真话呢。小哈不相信爸爸了?是不是?」
小披咽了口唾沫,僵硬地回头看向面露痛苦却未睁开眼、彷佛正做著一场恶梦的衣飒,又看向那气味腐臭的血,坚决地说:「对,我不相信你。」他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一个字一个字阴狠地重复:「我、不、相、信、你。」
再蠢,他都看得出事情正往什麽方向偏去。
他只是战斗能力不足,但对这种事情,他比谁都还要敏感。
诺靡亚的笑容敛了些,又很快撑起。「小哈,你这麽说让爸爸很伤心。」小披没理他,迳自问:「阿滚标呢?阿滚标上哪里去了?」
「现在他们倒是比爸爸重要了?」他轻轻地问,语气甚是温和,却很认真,语速因而缓慢。小披急道:「你扯到这些做什麽?我现在在问你,阿滚标人在哪里!」
诺靡亚注视他许久,才开口:「小披,你要知道,我为你制造的世界,真的是为了你。」
「你在说什麽──」
「小披,只有你不能背叛我。」他说。「绝对不行。」否则他的世界就要崩溃了,失去了最後一点的支撑,他真的会崩溃。他伸手想抱住小披,却被一手打掉。
「我现在只问你,阿滚标在哪里?」他看著父亲,眼微微眯起。
诺靡亚微笑,没再说什麽了,但却可看出嘴角的阴毒。他突然回过身,对众人道:「等火焰变成蓝色就将蚕绳拿出,系上。」接著挥袖离开。
小披瞪大双眼,急著想追上,无奈却使不上力气再奔跑。「爸!」
诺靡亚走没几步,就使用瞬间挪移离去,小披空望著空无一人的方向喘气,稍久才平息。他冷静地走到大桶边,声音却在颤抖:「你们老实跟我说,这是不是、是不是阿滚标的血?」

只有你不能背叛我。
快步走回中央专属办公室的路上,诺靡亚双手紧握成拳,眼直直看著地,没了从前的优雅从容,看来只有焦躁十分。他咬著下唇,几次放开,有几次压抑地咬上,直到舌尖嚐到血腥味,他才停止自虐般的举动,狠狠抹去那几条血丝。这个时间中央里几乎没有人了,走廊灯光昏沉,微弱的照在淡蓝色的毛融地毯上,少了平时的生气,多了几分末日的诡谲。

脚步踩在地毯上,几乎是没有声息的,更何况是他轻似猫的步伐,但现在的他却觉得吵,总觉得整个长廊上都回盪著自己的声音,以及无法掩饰的气息。一种无法言及的恐惧在身後跟著自己,亦步亦趋,彷佛只差几秒就会被掳住,紧张跟在心里跑著,梗在喉间,压在肺上头,於是步伐越踏越快,终於在忍不住想要奔跑时到达了办公室门口,他慌张著拿出钥匙打开,但手却抖的好几次对不准孔,反覆试了几次之後才终於打开房门。
他毫不犹豫的一踏入就关上,房门大力撞击的声音太过巨大,在这个空间中久久不能平复。诺靡亚沿著门板滑下,必须要紧咬著牙关,才能忍住牙上下打住的冲动,他紧紧环抱著自己,一次次抽气、吸气。
他在说什麽。
他想笑自己的,几岁人了,早就不是十几岁的娃儿,还那麽没安全感呢,当发现自己其实并非想像中的那麽好掌控时,他真的震惊了。
这麽多年来,眼泪哭尽又流、流了又尽,到最後最完美无破绽的诺靡亚,他以为自己是完全了,他可以不再在意背叛,他以为就算支持自己的人没剩下半个,他也能够处之泰然。
就像那时,可以撑著笑容面对眷尹,用尽一切就是为了要在他面前骄傲,让他看到最光耀的诺靡亚,让他知道就算自己根本不需要他,因为不想让自己狼狈不堪,因为他那支撑了自己数十年的骄傲。
他真的、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了,无血无泪、无情无欲,可以对一切毫不在乎的诺靡亚。可是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害怕孤单,他一直把小哈当作他的最後,他不能接受最後一个人也离去。
小哈已经是他的全部了,已经是他抛弃了一切之後的全部。
他抛弃了最初的自己,抛弃了妻子,抛弃了眷尹,已经没办法再接受有人离去了,所以他紧紧抓住小哈,就像死命要抓住最後一根的浮木。
他从一开始就走错路了,其实他也知道。当初跟眷尹诉说自己的计画时,他是半开玩笑的,他没想到眷尹反应会这麽大,甚至当场甩了他一巴掌。
当时他的笑容僵在嘴边,然後又好不容易撑起,道:「干麽呢,我开玩笑的,你生气了?」他没有去遮掩因那掌而红起的肌肤,只是不断讨好的笑。他何曾对人这麽过了?百般讨好、战战兢兢,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毁坏了彼此的关系,开始懂得看别人的脸色笑,懂得看别人的脸色怒。
眷尹,你当这是谁教我的?
眷尹怒道:「这种事情,就是开玩笑也说不得,你以为你几岁?」诺靡亚楞了楞,又谄媚地笑:「知道了,你别生气。不说了。」
眷尹看了他一会,呼出口气。「我先回去了。」他急留:「不是要去吃东西吗?」
他说:「不吃了。」
诺靡亚微笑,苦涩的几乎撑不起嘴角。「嗯。」
的确,说出那种计画,他是过份了,他自己也知道,可是眷尹,就算不是开玩笑的好了,你这种人,又怎麽会知道受诅咒家族的人的心情?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随时有可能会死,你们这些不必受罪的人,又怎麽会晓得?
为什麽这麽倒楣的人就得我们不可?如果现在换成了是你,你能够不怨?为什麽别人就能平平顺顺的过,你不会不去想这个问题。
我也并非真要去做的,只是为什麽你不肯静下来听听,而是选择当场就挥了我一巴掌?你晓不晓得当时多少人在?你晓不晓得我有多难堪?没有一句道歉,而是马上转身就走,你要我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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