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流尘闭上眼,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把第一滴眼泪忍了回去。随后他低下头,冷冷地吩咐道:“别哭了,缪姝,去告诉高远,把安神香换成散魂香,准备好银针,咒术师也找过来。”
三刻钟后,缪姝来告诉他,南宫意已经睡了。
推开门,聂流尘第一件事就是掐灭了散魂香,然后看看桌上的碗空空如也,旁边的鸡骨头干干净净,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这一切看在缪姝眼里,惹来了她一个白眼。
南宫意仰卧着,两手平放在身体两侧,睡得很安静。引得缪姝小声嘀咕:“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没防备的俘虏。”说完作势要打。
聂流尘赶紧拦住了她,他低声问道:“你把他打醒了,咱们还除咒吗?”
咒术师走过来,将手放在南宫意额头上,另一手燃起一张符纸,忽然,他“咦”了一声,聂流尘问道:“怎么了?”
咒术师说道:“他体内确实有蚀心咒,但可能是自己想起了比较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个咒法有内部崩裂的迹象,也就是说,就算没有人刻意去解,天长地久就自己消失了,不过可以人为加快进程。”
聂流尘点点头,把他请了出去,取下手套,露出一双白皙的手,每个手指都十分修长,没有一点瑕疵,他拿起十二根银针,一一扎在南宫意头上的穴位中,一边观察他的脸,一边不时取出银针,扎在其他地方。缪姝看得不耐烦,问道:“要多久?”
“一次一个多时辰,而且他中咒太久,只能一点点来,可能还要这么做几次。”
缪姝瞪了他一眼,出去了。过了许久,聂流尘也走了出去,缪姝迎面摔过来一封信,道:“门主写的。”
聂流尘打开信,越往下读,脸色越明朗。
第二天,南宫意是在马车颠簸中醒来的,他感觉精神好了不少,但即使眼睛大睁,入目也是一片空茫,这是障目决,对他这种修为的人不过是小把戏,不过他现在的状态无法冲破。他捏捏手,感觉到手上被缠了纱布,在浮光剑上割破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
他对面,是闭目养神的聂流尘,以及抱着香炉的高远。高远看他睁开眼睛了,赶忙说道:“副门主说,到前面的客栈再洗漱,不要强行用灵力,香里有毒,会走火入魔。”
南宫意转向他的方向,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没有图远机灵啊。”
聂流尘睁开眼,问道:“想起什么了?”
南宫意皱起眉头,说道:“只想起来你性子一直挺恶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反派不太冷
☆、故人(一)
随着回忆的展开,南宫意觉得在蛇祖门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
那时候,琼华派的两主仆就这么在蛇祖门住了下来,青竹居四周无人,到了晚上入眠时,白天听着还算悦耳的竹节声变得阴森刺耳,武丘很是害怕,曾跟南宫意商量可不可以搬到多人一点的房子里,被南宫意以“不想和魔修接触”为名拒绝。
除了穆兰荫和送饭的图远,也很少会有人过来。南宫意带着武丘练功时,周围偶尔会有人经过,但也只是看一眼,便离开了,想来也是,修习方式都不同,偷师有何用?
这一天,南宫意在桌前看书,武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少爷,那只老鼠抓到了。”
“哦?”南宫意放下书,跟着他到了外面,只见外面有一个捕鼠笼子,里面有一只蔫蔫的灰老鼠,头顶中间顶着一撮白毛。
“就是这只,啃坏了咱们的衣服和书。”武丘激动地说道。
青竹居周围撒了雄黄,挡住了蛇和虫子,却挡不住老鼠,而这边伙房没有什么吃的,老鼠便只啃衣服和书籍,这几天,两人很是烦恼。武丘设了笼子,今天终于抓到这个祸害了。
“少爷,你说,怎么处置。”武丘蹲在地上,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这下南宫意也皱了眉,杀吧,看着就脏,不杀吧,难道放了?
“南宫少爷,在吗?”这时,门外响起了图远的声音,他来送饭了。
“来了来了。”听到有吃的,武丘一跃而起,开门接下了饭菜。
图远离开后,武丘像往常一样拿出银针,这是琼华门丹修特制的银质长针,能确认有无毒物。他把每样菜都扎一下,到最后一样,他忽然“咦”了一下。
南宫意看过来,问道:“怎么了,有问题?”
“没有没有,少爷,这不是你之前最想吃的那个竹笋腊肉吗?”
“什么我想吃,明明是你想吃。”南宫意脸上不快,眼睛却转了过去,看进了食盒。
蛇祖门给他们提供的饭菜向来不错,但有一点,还从没如过主仆两人的愿。乔溪的腊肉天下驰名,尤其是用来炒竹笋,据说吃了之后三月不知肉味。武丘之前和穆兰荫提过,穆兰荫却说现在是夏天,做腊肉容易坏,之前储备的都吃光了,镇上做腊肉最好的老字号老板回家探亲了,还没回来,需要等些日子。
现在竹笋腊肉终于来了,而且炒的油光湛亮、香气扑鼻,武丘虽然还在认认真真地验毒,脸上却已是兴奋不已。
“这是什么?”南宫意从食盒一个角落里捻出一个小小的三角护符。
“南宫少爷!我落东西了,一个符,看是不是在你那。”图远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焦急。
“在的,来拿吧。”南宫意说道。
图远一脚跨进来,欢欢喜喜地接下护符,忽然,他的笑容凝住了,目光落在了武丘手中的银针上。
武丘一愣,心虚道:“看什么看,不就验个毒吗?”
图远神色变冷,道:“你怀疑我们?”
武丘喉头一哽,一咬牙说道:“这有什么?你们那么多毒修,保不齐想找个人试药。”
“试药,我们要想害你,会等到现在?”图远腮帮鼓起,瞪着他。
南宫意目光流转,似乎想开口,又停住了。
武丘依然不依不饶地说着:“你们是魔修,与我们毕竟不同道,万一……”
“万一我们真想让两位死得全身烂尽就留一滩血水,会让两位知道吗?”另一个声音响起,聂流尘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今天眼下有一点青黑,目光不善,南宫意基本确定他是个毒修。
“大师兄,他们……”图远指着菜,低声说着。
聂流尘走上前来,一把夺过武丘的银针,拿到眼前看了看,一声蔑笑,说道:“就这,还验毒?”说完用针从盘子里挑起一块腊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说:“好,咱们今天就来验一验。”
他将瓶中液体慢慢顺着银针倒在肉片上,然后,拿着依然发亮的银针,举起来,说道:“如果你们不瞎,应该看得到银针可否有变化。”说完,银针和瓶子放在桌上,肉片扔给笼子里的老鼠。
老鼠闻了闻,慢慢吃了起来,须臾之间,双腿一蹬,口中流血,当场毙命。
看见南宫意他们看着老鼠发愣,聂流尘冷笑,两颗虎牙熠熠生辉,说道:“看到了没?我们这些心狠手辣的毒修,才不屑于做些银针都能查出来的东西。”又拿起食盒里的筷子,说道:“看看这个。”
那双筷子看似普通的雕花木筷,上面有阴刻的上善若水,最前端有白色的花纹,看起来是阴刻之后又用什么填满。
聂流尘再次将瓶子拿起,慢慢倒在筷子上,只见筷子上的白色花纹变成了青黑色。
“这才配用来验毒,不过我也有本事让它不变色。”聂流尘收了瓶子,冷冷地看着他们,道:“不过请放心,我们还留着你们的小命换我们的千千呢。”
说完,大踏步离开了,留下一脸阴郁的南宫意和错愕的武丘。
“我们对你们这么好,排长队买来的一点腊肉,先给你们吃了,你们还怀疑我们。”图远依然鼓着脸,想跟聂流尘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拿起那盘腊肉,说道:“这盘腊肉还是大师兄炒的,不给你们了。”端着肉跑了。
武丘气呼呼地说道:“不就验个毒吗?”
他捉着桌子腿想掀,耳畔却飘来了南宫意不冷不热的声音:“你掀了,咱们中午没饭吃。”
武丘放下了桌子,一脚将老鼠笼子踢出门去,恨恨地说道:“不就仗着在自己地盘上吗?他们欺负人。”
南宫意抬起眼皮道:“咱们不对在先。”
“那少爷你也没拦着我”被武丘咽了进去,他自顾自嘟囔:“魔修里面没一个好人,长得再好看也不是什么好人。”
南宫意盯着桌上的筷子,若有所思,再没说话。
之后一切如故,只是换了一个孩子来拿空食盒。
到了晚上,穆兰荫请他们过去一起吃饭。
她的房子靠近湖边,凉风习习,装潢很是雅致,厅里放了一面绣着梅兰竹菊的屏风,相当抢眼,绣工极好,栩栩如生。桌上已经放了几个菜,穆兰荫又端了一个菜上来,南宫意听到厨房里传来炒菜声,便问道:“穆姨,做饭的是你家厨子吗?”
穆兰荫摇头道:“现在就住了我一个,以前家里两个小的,请了个老嬷嬷,后来大的搬出去了,小的去你们那里了,这两天用不上她,我这几天就放她回家探亲。我不会做饭,平时那几个孩子在一块比较喜欢吃火锅,也不需要怎么准备,怕你们不习惯火锅,便让人来帮忙做几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