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武见鬼般瞪着他,“没有,我们从一开始就只看到了你。”
阿袁的脸刷得苍白了下去,丛武却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张着嘴做了口型,“你听。”
又是熟悉的脚步声,咚、咚、咚——它在三楼走走停停,好像在每扇镜子的后面绕着圈,伴随着是东西翻倒在地的声响,哗拉拉的,门外那人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阿袁紧张听着那声音,可思绪老被丛武的那句话所纠缠。
他们没有看到常安在?那么一直跟着自己的常安在究竟是人是鬼?不不不……也许丛武他们是鬼也不一定呢!
阿袁猛想起了常安在的那句话,“别太相信你所看到的。”
是指谁?眼前的丛武,还是那个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
阿袁望着面前的丛武,一时也觉得对方可疑了起来。许彤不就是像平常一般骗着于丽做了她的替身么?
可……如果丛武真是想,不该趁他昏睡时就下手么。
阿袁努力不去想他在一楼那间屋子门口看到的木牌……那印证着常安在已死的木牌。
便在他思绪杂乱之时,他忽然听到了屋外有人在喊他。
“——阿袁。”
“阿袁,你在哪里?”
是常安在的声音!
丛武满脸惊恐的看着他,阿袁瞪着镜子,镜子里的他抖如筛糠。
那声音一直在持续,而却在这一声声的呼唤声中,阿袁竟在忽然间困顿了起来!
这睡意似如一张遮天盖地的绒被,即使恐惧也敌不过,霎时就将思绪混沌的他笼罩在了期间。
※ ※ ※
报纸糊住的窗微微透了蒙蒙灰亮。
阿袁嗅到了肉包的鲜香味,坐起来时发现常安在已经买来了早餐,摆满了那张瘸脚的桌子。
阿袁有些迷糊,他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有点疼——这又是梦境还是现实?
常安在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手机,听到声音后回了头,见着阿袁便道,“洗漱下,起来吃早餐吧。”
阿袁昏头昏脑,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去水池边简单洗漱。
两人始终没有再说一句,直到阿袁坐到摇晃的桌子旁时,才忽然道了一句,“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常安在拿了豆浆戳了吸管递给他,“是么。”
阿袁接了过来,嘴里仍道,“大学之后你去了哪里?”
常安在沉默了片刻,“我只是回到了我该回的地方。”
“老家么?你骗人,我回去过,那栋房子已经拆了。”阿袁瞪着他,“你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常安在笑道,“我想来看看你,我的弟弟长成什么样了。”
阿袁本来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听他这么说,一时不知如何应,只好低头吸了口豆浆,他的眼睛酸涩,只能拼命盯着一处克制着眼泪不往下掉,他想站起来抱抱对方,问他后来过的好不好,然而,最终所有汹涌的思绪都被理智压回了深处,他只是故作冷静道,“我现在过的挺好的,你呢——我一直在找你,可一直一直找不到你。”
“我也过的不错,”常安在伸长手臂摸了摸他的头发,“最近休年假,闲着没事。你每天忙着卖馄饨,不如我来帮你吧。”
阿袁讶异的抬起头看他,“你来帮我?”
“帮你包怎么样,”常安在笑道,“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你不想试试?”
“那怎么行,”阿袁不好意思说他每天的馄饨都是直接从那栋房子里推出来的,他只道,“我习惯自己来了,不要麻烦你了……”他想让他直接回去,可见着满桌早餐,又不好直接把驱赶人的话说出口。
常安在道,“我骨头和肉都买来了,你就当我来随你体验生活吧。那就这么说定了。”
阿袁稀里糊涂,被迫应了。
早餐过后,常安在很积极的剁起了肉馅。
阿袁见他这个样子,只能硬着头皮出去,到小楼那里将自己那摊板车推了回来。
明明是炎炎夏日,白天的街道还是浮着蒙蒙大雾,一路走来未见着半个人影。
阿袁也不觉得奇怪,就光推着板车回了住处,再扛着锅爬上了楼。
常安在动作很快,就这会功夫,他已经擀好了面皮,剁好了肉馅,正一颗颗包着滚圆的小馄饨。
电饭煲里已咕嘟嘟炖上骨头汤,浓浓的香味连楼道都溢满了。
阿袁闻着这香味只觉得熟悉,很像他每晚卖的那汤料。
他想帮常安在,结果因笨手笨脚被拒绝了。
他只好搬来张崴脚的小凳坐在一旁看常安在忙活,看着看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阿袁再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天已是抹黑。
阿袁扶着沉甸甸的脑袋,他想了很久,只记得昏睡之前他正在看着常安在替他包馄饨。
那现在常安在人呢?
难道已经走了?
阿袁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还是庆幸,他看了时间接近晚上十点。
白天抗上来的锅这会倒不见了踪迹,总不会是常安在扛着锅先替自己去卖馄饨了?
阿袁匆匆跑下楼,结果发现常安在已推着板车站在那等他了,“阿袁。”
阿袁道,“你怎么也不叫我。”
常安在道,“我叫了,你一直没醒。”
阿袁低着头,“不好意思。”
常安在想摸摸他,可手刚触上他的发丝,就被躲避了开。
常安在收回了手,轻声道,“没关系。”
两人没再说话,只剩板车哐啷啷的声音回荡在长街。
第43章 重重可怖
有了常安在的帮忙,馄饨的生意好像好起来了。一叠叠钱从大铁盒里堆得满了出来。
可阿袁并不觉得有多高兴,他只觉得古怪,到处都透着古怪。
然而再古怪,他也没有过多探求的心,那么生活就得继续。
于是在这么连续几天之后,终于到某一天夜半,向来睡得雷打不动的他被闷沉的咚咚声所惊醒了。
阿袁坐起来一看,沿街的窗难得落了稀微的月光,屋里陈设轮廓隐约。
睡在他身旁的人,不知何时起来了,此刻正站在水池旁拿着菜刀一下一下剁着肉。
汩汩血水不断从水池边缘溢向地面,在他的脚旁倚着一袋巨大的黑塑料袋。
见此场景,阿袁莫名有些发抖。他直觉自己是该躺下装睡,可心底的恐惧与好奇交织着,如同猫爪般挠的他发慌。
阿袁坐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慢着动作爬下了床,木板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屏着呼吸光着脚踏在地上轻着步伐,一步步挪得极慢,他不敢凑着太近,只往前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他抻着脖子探头想一看个究竟,结果——
他对上了一双空洞无神的眼。
眼睛的主人此刻已经没有了身体,只余一颗头颅孤零零的摆在窗台上,血水从他脖颈处的断筋碎脉间淅沥而落。
阿袁捂着嘴,拼命止住喉间的惊惧,可惜克制不住打颤的上下牙已经出卖了他。
常安在忽然回过了头来,黑森森的双目如捕食的夜枭,直勾勾攫住了他。
阿袁猛地往后一退,咚隆一声,脚重重的撞在了床脚边缘,他浑不觉疼,只恐惧地瞪着眼前这个忽然化身为恶魔的人。
常安在恢复了昔日的平淡,“把你吵醒了么。我明早要回去了,先帮你剁个肉。”
阿袁咬着牙,齿缝间艰难的挤出凌乱的话语,“肉,这肉是什么?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常安在瞥了一眼窗台,“呀不好意思,这个怎么忘了处理。”他微微笑了起来,“阿袁能帮我拿下去扔掉么?”
“你……”阿袁想到了这几天卖出去的馄饨,每一天!每一天都是,“你……一直用的都是人肉?”
常安在道,“你以为呢。”
不知怎么的地上的塑料袋忽然滑倒在了地上,从里头滚出了一地支离破碎的残尸。
常安在的脸上还带着笑,笑里充斥着怜悯。
便在此时,窗台上那孤零零的人头也跟着桀桀怪笑了起来,它艰难的转动着孤零零的自己,朝向阿袁,张开的嘴里喷出噗噗的血泡,“阿袁——救救我呀阿袁!”
那颗脑袋是——丛武的!
始终紧绷的神经骤然崩裂,阿袁再也压抑不住了,他抱着头爆出一声惨叫旋踵夺门而出,一路冲下了楼。
阿袁不知这么在宽阔的街道狂奔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他才倚着墙跪坐在了地上。
大汗泪水掺杂了一处,他从头到尾湿得彻底。
夜色在收拢,当一缕熹微朝光刺破了漆幕,灰蒙的昼日也于陡然间降临城市。
阿袁浑浑噩噩地,不知这么呆坐了多久。
墙边探出一支小小的白蔷薇,雪白的花苞随着微风颤巍巍蹭着阿袁的脸庞。
有晨露,沁凉的晨露,一颗两颗从花苞间滚了出来,沾湿了他的脸颊,也润在了他的鼻尖。
阿袁抹了把脸,渐渐恢复了神智。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回头一看,他竟又来到了那栋矮楼的门外。
他抬起头,透着层层叠叠的雪白蔷薇望着隐匿深处的楼房,从二楼的窗户间隐约透着人影,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人影,挤挤挨挨地扒着窗,贪婪的窥着外界的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