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果这真的是薛书雁的表妹的话,那她应该也是个胡人,哪怕面容不清、什么都看不出来,光听她那说起中原官话来的时候带着的口音也能听出几分来。
对于自己的身世和记忆,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连个牌位都没见过的杜云歌别的不敢保证,但是至少“从没下过忘忧山”这一条,她是敢保证的。因为按照她自己学武的那个废柴的程度,要想下山一趟的话,没有现在的大薛书雁这样万无一失的绝顶高手陪着的话,是万万不能下山一步的。
那么,有两个胡人姑娘曾出现在忘忧山上、估计还住了一小段时间的这件事,就很值得深思了。
就在杜云歌发呆的这段时间里,这俩人又吵起来了,而且很明显是不善言辞的薛书雁落了下风,如此一来,倒也能解释为什么薛书雁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她那个表妹,一个内向的、不愿和除了杜云歌之外的其他人有过多牵扯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个伶牙俐齿又讨巧、还特别喜欢跟自己抢东西的家伙呢?哪怕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都不行,何况还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
小薛书雁还在那里试图宣告自己对小杜云歌的主权呢:“我才不会把云歌让给你!”
那位胡人少女清脆一笑,还颇有几分自得的意思:“好啊,你不让就不让,可是你不让又有什么用呢?反正我知道云歌其实最喜欢的是我,对不对?”
杜云歌:???不好意思,等一下,你谁???
然而还没等她把这个发自内心的疑问句问出来呢,她就陡然觉得周围的景物一刹那就模糊了起来,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从那个没头没尾的梦中醒过来了。此时天光微熹,本不是她能自己起床的时间的,这个时候一般都是薛书雁来叫她起床的,说曹操曹操就到,薛书雁也正好从碧纱橱外面绕了进来,看来是想叫她起床的来着,没想到她这么早就醒了,微微一怔,便对她嘱咐道:
“要换的衣服已经给你搭在架子上了,洗脸水也打好了,等你洗漱完我就来给你梳头,用过早饭后就去找峨眉掌门辞行。”
杜云歌刚想说其实多住几天也无妨的来着,就想起了两件很要命的事来:
第一,她们这次下山可不是为的在峨眉多玩几天,而是要去金陵秦淮查账的来着,还真的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第二,昨晚峨眉好像闹了鬼,要不的话薛书雁的表情怎么会在面对着一片黑暗的时候那么凝重呢?
于是杜云歌便超级乖巧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又咽了回去,相当迅速地就开始起床洗漱了。
等到向峨眉掌门辞行完毕后,杜云歌又觉得没能如约去找那个叫秦珊珊的峨眉弟子同游峨眉山,委实有点过意不去,还让人家一腔热情全都打了水漂,可一时半会儿地又找不到秦珊珊,便随便找了个峨眉内门弟子——反正峨眉内门弟子也就这么几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彼此也都认识,道:
“劳烦你转告一下你们那位叫秦珊珊的师姐或是师妹,没能和她如约同游峨眉,实在遗憾得很,来年若她愿意前来妙音门的话,我自当倒履相迎。”
——可是偏偏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秦珊珊?”那位峨眉弟子又重复了一遍杜云歌的问话,疑惑道:
“可是门主记错了?我们派里根本就没这个人啊?!”
杜云歌一惊,只觉背后都泛上了一阵入骨的寒气,为了不在外人面前露怯,她强笑道:“会不会是这位朋友素日来深居简出,所以你和她不相熟?”
“怎么可能。”那位峨眉弟子也惊疑不定得很:
“我们自从拜入峨眉派之后,便极少再用世俗之名了,偶尔下山的时候为了方便通行,变装成常人之时会拿出来用一用,但是平常在山上的时候,大家都是用道号相称的,哪怕是跟外来的客人,也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就互通自己的俗家姓名;而且峨眉派内门弟子也就十数个而已,彼此之间都熟得很,根本就没有人的世俗之名是秦珊珊!”
正当杜云歌吓得差点没肝胆俱裂地魂飞九天外的时候,薛书雁在她腰上有力地托扶了一把,让杜云歌险之又险地站稳了之后,薛书雁才开口道:“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不必忧心,此人多半已经离去了。”
薛书雁这话一出,就好像给杜云歌吃了颗定心丸一样,至少在知道了昨晚窗外的那个让薛书雁都不得不全心全意防备的东西是人而不是鬼怪之后,杜云歌只觉自己像是小死了一遭似的,冷汗已浸透了中衣,她小小地呼出一口气,低声问道:
“也就是说,师姐知道这人是谁?”
薛书雁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回答道:“是个……不务正业的人。”
“总之此人玩心重,跟我也有点小过节,才会夜探峨眉的,但是对贵派绝对无碍的这点,我可以拿身家性命担保。还请放心,莫要让此等小事惊扰了除你我之外的第四人,否则我于心不安。”
有个词叫一诺千金,还有个词是一言九鼎,这两句话应该都是给薛书雁这样的人准备的。她这辈子迄今为止,简直就是把“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很少有人能够得到薛书雁的一个保证,更别说这么郑重其事的拜托了。可以说当薛书雁都拿身家性命去担保了某件事的话,再去斤斤计较地传小话,那可是丁点侠气都没有的!
于是这位峨眉弟子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
“薛师姐放心,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杜门主知,除此之外,绝对不会有第四个喘着气儿的活物知道这件事,我定是要把它给闷死在肚子里的!”
薛书雁谢过她之后,便带着杜云歌匆匆离开了峨眉山,杜云歌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薛书雁的脸色、生怕她生气,一边问道:
“那是什么人呀,师姐,是你的熟人么?”
“……算是吧。”薛书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杜云歌愣是从这一眼里看出了些许庆幸的意思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岔了,可是等她想再看看到底是薛书雁真的有这个意思,还是自己眼花了的时候,薛书雁又把头转了回去,喃喃自语道: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这也好。”
等到她们彻底走出了峨眉派的山门之后,才听到了从身后传来一声长叹:
“杜门主啊——”
待到杜云歌回身望去时,只见那虽已年老、不复当年貌美的掌门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意气风发,站在那里背着手遥遥跟杜云歌说着送别的话儿的时候,便愈发有种只有长辈才会有的语重心长了:
“切记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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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峨眉掌门:切记珍惜眼前人。
↑↑↑恨不得按着你的cp的头让他们赶紧和眼前人结婚的你↑↑↑
【再来一个小剧场·论峨眉派的弟子们天天其实都在干啥】
侍女甲:赌一个月的洒扫活计,今天出来打水的是薛师姐。
侍女乙:这他妈还用赌???!!!
侍女甲:那赌今晚薛师姐和杜门主会睡一张床,我赌会。
侍女乙:呵呵,天真,我赌不会。
当晚薛书雁和杜云歌分床睡的,薛书雁老老实实在碧纱橱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次日,原本胸有成竹此刻目瞪口呆的侍女甲:?????薛师姐?????!!!!你争气一点好不好???!!!!!!!
秦淮
虽然峨眉掌门的这一句话颇有点没头没尾的意思, 但是杜云歌还是凭着正常人水准范围内的理解力艰难地把这句话给理解了一下:
这是让我好好看紧我的薛师姐的意思吧?
这么一理解, 杜云歌立马就自己先慌起来了, 一时间脑子里飞转过百十个念头,又觉得每一个都很有道理:
薛师姐为什么要走?是不是有人来挖我妙音门的墙脚了?不可能的啊, 师姐明明都发过誓了会一直留在妙音门的!那是不是有人抓住了师姐的什么把柄,要逼她从妙音门离开?
——杜云歌还是没能把握得住峨眉派一门上下都是热爱八卦的女人的精髓。前些日子里她只是和薛书雁梳了个一样的高马尾而已,路上都有不少峨眉弟子都能看着她的头顶露出或欣喜若狂或痛心疾首的神色来,搞得她往自己的头上摸了好几把来确认自己的头上没突然多点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在忘忧山上住的时间真的是有点久了, 都没体会过有种令年轻人们闻风丧胆、哪怕是薛书雁这样的盖世英杰也只能在它面前溃不成军的绝杀:
催婚。
峨眉派掌门其实这是明里暗里都是在催着她们成婚呢,即便薛书雁在看向杜云歌的时候,把自己的情绪和满心的欢喜都控制得很好,换作外人的话基本上看不出什么来的,按照薛书雁那种恨不得把什么都捂在心里的性子, 顶破天也只能被夸一声“情深义重”, 但是也逃不过峨眉掌门这样越活越精的老人的法眼。
她打一开始就挺看好这俩孩子的,只可惜薛书雁素来冷名在外,和杜云歌两人合称“忘忧山上的高岭之花”,薛书雁负责高岭,杜云歌负责当那个花, 两人看起来除了门主和未来的副门主、同门学艺的师姐妹之外别的丁点儿关系也没有, 所以她就算之前再怎么看好,也不能随便就这么拉了这条莫名的红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