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但是杜云歌刚刚劝慰薛书雁的那句话还真的算是歪打正着。如果峨眉掌门的分析是对的,那么除去那把不知道眼下已经流落到哪里去了的初代妙音门门主杜抱琴的佩琴之外,还真的只有九霄环佩配得上天魔妙音了。
薛书雁刚想追问下去,突然止住了一切话头,猛地抬眼看向窗外,目光雪亮如刚淬过冰水的长剑,锋锐得让杜云歌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跟着看向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夜空的窗外——
不,外面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否则的话薛书雁不会猛然止住话头,用这种防备大敌一样的眼神看着外面的。
也就是说,在这一片安静的窗外,真的有点什么东西正在听着她们的谈话,甚至连薛书雁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和防范!
杜云歌向来最怕这些鬼神之事的,这下子更是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了,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怕是都在这一刻全都忘光了。等她好容易回神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窜进了被子里瑟瑟发抖,抖得上下牙都在一声接一声地嗑出连绵不断的响来,薛书雁正隔着被子把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道:
“好了,出来吧。没什么的,那玩意儿已经走了。”
杜云歌还是不敢探出头来,就像是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不过一直在打颤的身体倒是慢慢地不再发抖了。薛书雁便抽丝剥茧似的把她从被子里一层层地剥了出来,生涩而不失温柔地在没有这一层被子的阻拦的前提下抱了抱她:
“别怕,云歌,我在这里陪你。”
杜云歌到最后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睡去的,只记得在她沉入梦乡之前,薛书雁正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缭绕在她耳边的,是一首没有歌词、不成调子却又莫名让她感到十分耳熟的塞外小曲。
薛书雁明明已经远离塞外多年了,但是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抹不去的。就好像不管你跋涉过多少个地区,不管你在多少个地方定居过,等到回到家乡之后会说的,还是那一口最原汁原味的乡音;不管你学过多少儿歌和哄人睡觉的方法,等到真的有了和自己血缘相关的孩子之后,下意识地还是会唱起祖祖辈辈传唱了不知道多少代的歌谣。
这样代代相传的歌谣就像是个刻在血脉里的、世代相传的符号一样,从族谱上不知道曾了多少代的外祖母往下一路传,传到了现在,还有可能要继续往下继续延伸这象征着血脉传承的枝桠。
——如果你听到了一首歌,哪怕不会唱也会感觉耳熟的话,那必是有人在小时候在你的耳边为你哼唱过,在你已经失去了对这段时间的记忆的幼年时期,在无数个难眠的、被噩梦困扰的夜晚里,都有这个亲切的调子的陪伴。
潜意识是最不会骗人的东西。哪怕忘了,也会感觉熟悉,哪怕只觉得熟悉,只要一直想一直想……
也终究是能想起来的。
然而杜云歌当晚还是没能做什么跟这首歌相关的、清晰的梦境。可能是因为睡前受到的惊吓委实过分了些,也有可能是这就是重活一次的代价,她对自己幼年时期的某一段记忆特别模糊,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之前在发现自己丢了这么段记忆之后,杜云歌也不是没有从凤城春等人那里旁敲侧击地问过,旁的人先不说,光看凤城春的态度就知道这段记忆可能真的不简单,因为凤城春特别宠她,几乎是把杜云歌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好生照拂了,可是每当杜云歌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凤城春便展现出了难得的含糊的态度,闪烁其词,最后总归要凝练成这么一句人人都听过、没准还从小听到大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的话出来:
“放心,这是为你好。我们不会害你的。”
久而久之,杜云歌也就不问了,毕竟这个世界从来不会莫名其妙就降下恩惠给人,从来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没有人能无缘无故地就莫名受益,可能这也是冥冥中的天理所在吧:
做过恶的,就终究要还;为过善的,便终究要受益;勤学苦练的,就定能笨鸟先飞;恃才傲物的,便要伤仲永了。
如果真的是按照这个标准来的话,那么杜云歌做了两辈子的好人,能轮上这么一次死而复生、从头再来改正自己曾犯下的错误的机会也说得过去,只是夺走了她的这一段幼年的记忆,已经算是赚大发了,想不起来又能怎样呢?又不耽误妙音门里的正事。
眼下杜云歌虽然梦到了点东西,但是终归还是没有之前做过的那个“薛书雁走火入魔来接她魂归故里”的梦清楚,就好像是雾里看花一样,终隔一层,朦朦胧胧。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从这个梦境中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她看见了少女时期的薛书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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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有钱能使磨推鬼之秋护法和十文钱的爱恨情仇】
当年妙音门前任门主把春夏秋冬四位护法捡齐了之后,每天早晨起床都能看见四个人在鸡同鸭讲,以凤城春和夏夜霜为最,毕竟东北人和四川人沟通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于是前妙音门门主决定,日后在她面前说一次方言就扣十文月钱。
十文月钱其实不算什么的,就是个象征性的惩罚措施而已,结果万万没想到秋月满这个财迷为了不被扣那十文的月钱,一个月之内就把口音改掉了。还改得一点都听不出是哪儿的人来。
前任门主:???????牛逼啊,姐妹。【叹服.JPG】
以下为感谢名单~感谢叫我土少、鲜肉包、勇士君的地雷,谢谢叫我土少的浅水炸弹╰(*°▽°*)╯举高高么么哒!再加上三百六十五度的转圈圈——!感谢小二二x6、柯W基x38、小淮秋的魔法城堡x37、昨日青空x5、张碧晨的女友x8 的营养液~
疑云
为什么说她在看不清的情况下还能确认这个少女是薛书雁呢?很简单, 因为杜云歌哪怕往自己脸上再贴十层金都不敢说自己打小就这么沉稳, 在什么都看不清的情况下, 这个伫立于迷雾中的身影也自有一种别样冷静和沉稳的架势。
梦是能根据主人的心境变化的。当杜云歌这么一想,笼罩在薛书雁周围的迷雾便陡然间散开了来, 杜云歌也就能更好地看清这个小小的薛书雁究竟是何模样了。眼下这个少女版本的薛书雁最多也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布衣,长发依然还是扎成了个高马尾,还不知道过没过及笄礼呢——不对, 好像他们胡人不讲究这个——就隐隐有了点日后喜怒均不动于色的冰山的模样了。
只不过眼下,她的这方面的功力很明显还没有修行到家,和后来真正面无表情的大薛书雁一比,眼下的这个小薛书雁都有点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味道了,对着她面前那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喊道:
“你怎么什么都要跟我抢?!”
杜云歌突然感觉到手上一阵拉力传来, 垂眸望去, 这才发现自己也已经亲身入了这梦中,她小小的两只手分别被两个人拉着,左手在薛书雁的手里被紧紧地握着,就好像一松手就会被另一边的人抢走一样。
而另一边拉着她的手的人的面容却模糊得很,就算是杜云歌凝神看去, 也无法清晰地看清哪怕这人的丁点儿五官。她的长发梳成跟杜云歌一个架势的双髻, 也就是说这是个最多也就十三四岁的、没及笄的姑娘。她拉着杜云歌的手也很紧,笑起来的时候就跟银铃似的, 清脆又动听, 声音也甜滋滋的, 一听就知道是跟杜云歌一个类型的、都是被好生金贵地娇养着长大的人:
“好姐姐呀,信我,我就跟你抢这最后一次。”
“以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好不好?求求你啦,就这一次,你就把云歌让给我嘛~”
这姑娘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嗲嗲的、撒娇的感觉,却又恰到好处地拿捏着那个度,不会听了太过甜腻更不会过分矫揉造作。而且和薛书雁一样,她说话的时候也有点未曾褪去的塞外胡人特有的生硬口音带来的气势,然而在这种甜美的、娇嗔的意味削减之下,那种凌厉感已经所剩无几了,只是这么一听,就让人能够打心底里生出对这么乖巧又甜甜的小姑娘的喜爱和怜惜之情,进而把什么都让给她,更何况她也说了,以后什么都不会再来抢了呢?
——但是如果结合一下这个小姑娘的年纪的话,就很可怕了。
一个连十五岁都不到的少女,就已经有了这么善于利用自身的特长的本事,还能让人不自觉地就信服她,这该是怎样深的心机?而且听她的口气,她之前已经抢过了薛书雁很多东西了,薛书雁可不是那种你犯她一寸她就能让人一寸的好脾气,次数一多,她怕是当场就能抄起雁翎刀给这种敢三番五次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不知死活的家伙来个斩草除根,那么为什么她们还能玩在一起?
杜云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只在薛书雁的口中用不怎么愿意提起的语气说到的人:
她的那个事事都要和她争抢一番的表妹。
这样一来的话什么都说得通了。血脉相近的两人喜欢的东西相似,那对玩伴的喜好估计也相似,但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还都正处于某种微妙的“我跟你玩得好所以不准你再去跟别人玩得好”的阶段,所以这两人会为了杜云歌起了争执,而薛书雁没抄起刀把人打出十八里开外,估计也是顾及着血脉联系的这一层关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