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何物?”娃娃很是疑惑的模样。
祁旦缌顿了顿手里的动作,继续给他擦身子,轻笑一声:“名字便是你的代称,便如我的名字是‘祁旦缌’,他的名字是‘拉藏’。”祁旦缌抬了抬脸示意了拉藏。
见娃娃摇了摇头,祁旦缌又道:“那你的年岁你可知晓?”见娃娃又是疑惑的望着他,祁旦缌忙解释道:“‘年岁’便是你今年多大了,一年便是一个春夏秋冬轮回,你便会长一岁,越长大你就会越高大强壮,再过几年便会像我这般高大了。”
“真的?”孩子眼睛亮亮的,像是极喜欢长大,“那甚么是‘一年’呢?‘春夏秋冬’又是甚的?”
这一下,祁旦缌和拉藏对视一眼,这孩子真是甚么都不懂,“春暖花开,夏炎蛙鸣,秋霜银月,冬寒冰雪,这便是一年。”
娃娃恍然,拨弄着短短的手指头,然后很是忧愁的说道:“我也记不真切了,只是见过花开了很多次,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只是我好似一直便是这般样貌。”
祁旦缌又看了拉藏一眼,这孩子果真不是一般人,这幅娃娃的样子,也不过两三岁,照他这般说话,他便不止三岁,只是不知是何原因,样子长得稚嫩了些。拉藏倒是意料之中的样子,对祁旦缌勾着嘴角笑,祁旦缌收回眼神,却是又看向水塘稍远一些的地方,那头狼竟还蹲在那里,安静的望着这边,动也不动。
祁旦缌不明所以,只觉得近些日子遇到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一件件的,到如今怕是这头狼通人性会讲话,也不会惊吓到他。谁知,那狼见祁旦缌看,竟起身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然后又停了下来,好似焦急的原地转了几圈,又蹲下了,保持原来的姿势,望着这方,距离远了些,依旧能够感觉到那头狼炯热的瞳光。
祁旦缌看拉藏,拉藏眯着眼睛也在看着那头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倒是怀里的孩子,见祁旦缌许久不与他讲话,便抬眼望去,道:“那头狼有些不一样。”
“有甚么不一样的地方?”祁旦缌问道。
娃娃歪头想了想,道:“就是不一样。”倒也说不出是何处有异,祁旦缌只能作罢,这孩子小了些,又不太通人事,怕是不知如何表述吧。
拉藏倏尔出声,“祁旦缌,你不觉得它看着有些熟悉?”
闻言,祁旦缌细细看了几眼,也没辨出甚么,要说,他在这大群山之中,走过数条山脉,遇见过无数狼只,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那海蓝兽了,看这狼只背披黑色毛发,到身下渐变深灰至浅灰,腹下便是雪白的毛发,虽是模样精神漂亮,却也并无特殊之处,祁旦缌一时想不出有何异样之处。
“你可还记得,当日被押送到青玛王手里时,那头关在铁笼里的狼?你与他当面对峙许久,还放了他一条生路。”拉藏言道。
祁旦缌诧异,“这是那头狼?”这么说来,看着倒真有几分相似。话说,那一日祁旦缌记得极为清楚,一番人间炼狱的血腥厮杀,他想忘却也难,只是未料到,能在此处遇上罢了。
拉藏调侃:“狼最是记仇,却也最是重恩情,不好说,他便是来报恩的。”
祁旦缌不以为意,娃娃却说,“他并无恶意。”
那头狼起身甩了甩毛,一头扎进芦苇枯丛里,不大会儿,却从芦草丛另一边窜出一只浑身雪白的海蓝兽,快速的跑向祁旦缌这边,雪白柔软的毛发在阳光微风里泛着淡淡的蓝色。海蓝兽跑到祁旦缌身边,围着他转了几圈,而后仰着头看着。
祁旦缌诧异道:“它是海蓝兽?”
拉藏也是诧异,“这山中的海蓝兽也是如此之多?倒让我们都遇上了,我竟不知海蓝兽平日里还能扮成如一般狼的模样,倒是新奇。”
海蓝兽屁股对着拉藏,闻言,很不屑的扭了一下,鼻子“哧哧”喷了几股气,拉藏眉梢一跳,“哼,这海蓝兽的脾性倒也是及相近的。”说着便踢了它一脚,不重却也不轻,海蓝兽虽事先有察觉,却还是没能避开,生生受了那一脚,即可龇牙咧嘴的冲着拉藏拱起身子,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拉藏也没把他当回事,瞥了它一眼,走到祁旦缌身边将他怀里的娃娃揪出来,走到一边:“这海蓝兽,看来不是来寻你的,倒是像来寻这小东西的。”拉藏抱着娃娃走到哪里,海蓝兽便用一双淡金色的眼睛盯到哪里。
祁旦缌才发觉,拉藏口中的海蓝兽是前几日与他们刚分别的不久的那只,“它找这娃娃作甚么?”
拉藏笑着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说不定这小东西知晓怎的回事。”言罢,一双厉眼尖锐的盯着这娃娃。
孩子本就不喜拉藏,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要去找祁旦缌,被他这么冷酷眼神一看,嘴巴一瘪,大眼盈满眼泪。拉藏眉头一皱,掀了他的肚兜瞥了眼,“一个男人,却总爱哭,真是不知羞耻。”
祁旦缌静默,一个男娃娃而已,拉藏怎的好说他是男人?总觉得拉藏疑心太重,一个孩子和一头狼,他并不觉得能有多大的威胁。
只是这刹那,那男娃娃,手中却出现一柄短小精致的青铜色弯刀,刀背刻着蜿蜒花纹,刀刃泛着雪白的寒光。弯刀刺向拉藏的脖子,拉藏狭眸一眯,一手揪着孩童脖子将他拎远了些,侧身躲了一下,弯刀的寒气贴着拉藏的脖子划过,留下一道血痕。拉藏眸中厉光一闪,孩童手中的青铜弯刀已消失不见,拉藏嘴角勾着笑,笑意不达眼底,一手掐着了孩童的脖子,渐渐用力。
“别!”祁旦缌紧忙跑过来阻止,海蓝兽也冲了过来,却被拉藏一脚踢了出去,祁旦缌抓着拉藏的脖子,“他并非有意,只是稚童心中惧怕而已,你是佛家弟子,切勿杀生,况且,他只是个孩童。”
拉藏沉了沉眼底的情绪,转眸看过祁旦缌,将孩子一把塞进他怀里,淡淡言道:“即使如此,你便好生看护他吧。”
祁旦缌见拉藏受伤,心中也是愧疚,倒不是他责怪与拉藏,只是并不想他因此害了这稚童的性命而已,他总觉得拉藏身上的戾气太重,若是佛门中人,会引得多少人忌惮,与他也并非一件好事。
☆、玄机
祁旦缌看到眼前一幕,看了一眼身侧紧蹙眉宇的拉藏,心中暗暗惊叹,果真自己还是见识短浅,拉藏的防备与忌惮并非杞人忧天,这小男童果真不简单。
眼前是一壁陡然断崖,断崖对面是激流而下的瀑布,好似一面巨大银色幕布直垂入黑黢黢的崖底,除去哗啦啦的激流跌落的声响,看不清崖底的深度。
祁旦缌一行人被男童带到此处,立于崖上,看着瀑布上隐隐映出的人影,有些讶然的盯着那瀑布。瀑布好似银幕一般将世间另一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展现在眼前,吵闹的街市、熙攘的人群、瑰丽的宫殿、山川河流,飞速闪现,而下一个影像,却令祁旦缌身子陡然一僵,半握着的手,指尖动了动,脚不自觉向前迈了一步,想要靠近一些,身侧的手臂却被狠狠的抓住。
祁旦缌茫然看过身侧的人,拉藏无奈的嗤了一声,“你紧张甚么,那只是幻像,”抬了抬眉毛示意前面的断崖,“你再迈出去一步,就掉下去了,我可没那本事救你上来。” 而后,拉藏将祁旦缌往后拉了些,“你就在这里看着,莫要乱动。”自己也扭头看了看幻象里那一身血污之人,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而后,转身一把揪起一旁的小孩童,凶巴巴的说道:“你可真不简单啊,还有甚么本事,一一展示一番如何?”拉藏不动声色的离得祁旦缌远了些。有些时候,有些距离总是难以忽视。
男童眨巴着一双大眼,努力的想自己还有甚么本事,眼睛一瞟,看着身边不停围着自己转悠的海蓝兽,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拉藏将他放下来,看着他小碎步跑到海蓝兽身边,揪着海蓝兽的毛,喜不自胜的说道:“我可以解除他身上封着的咒印!”然后,扬着下巴期待的看着拉藏,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一副“你快点夸赞我吧”的表情,拉藏时不时看一眼祁旦缌,看他动也不动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颇为不耐烦的冷声言道:“再磨蹭,就把你扔下山崖!”
男童颇为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嘴巴撅的老高,“坏人就知道凶小孩子!”见拉藏又瞪了他一眼,便不情不愿的拽着海蓝兽的毛让他蹲下,平日里总对着拉藏龇牙咧嘴的海蓝兽,对男童倒是温顺的紧,很听话的半蹲了下去,男童却远不及蹲坐下去的海蓝兽高,男童伸处一根手指,抬着胳膊踮着脚尖堪堪触到海蓝兽的额心,海蓝兽顺从的收额低头,男童背对着拉藏嘴里念了些拉藏听不懂的东西,干净的指端渐渐亮起一团银色的光,银光氤氲之下骤然显出黑色诡异的咒符印,银光将黑雾一般的咒印吞噬,直至消失不见,而后小小一团银光淡去。
海蓝兽一双金色的瞳仁异常闪亮,好似极其兴奋的模样,尾巴绷得直直的。许久之后,海蓝兽脑袋左右摆了摆,抬起爪子看了看,眼光沉了下去,怒色渐起,它真想吼一吼,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之气,撇开身旁的小人儿,冲着崖口一块耸立的石头冲去,只是才跑出去几步,身体一热,丝丝麻麻的一阵疼痛,并不剧烈,却也难受的紧,海蓝兽忍着想要就地滚一滚的冲动,一屁股蹲下,身子也难受的趴伏了下来,这种感觉很是熟悉。